第八章 入侵

老宅那场崩溃的宣泄,像抽干了昭意最后一点力气。忌日过后好几天,她都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恹恹地窝在公寓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面喧嚣的世界。画布上依旧是大片大片沉郁的灰蓝,却连落笔的力气都显得虚弱。

煤球似乎也感受到她低落的情绪,不再像往常那样调皮地拨弄画笔,只是安静地蜷在她脚边的垫子上,偶尔擡起头,用那双琥珀色的圆眼睛担忧地望着她。

就在这种沉闷得几乎凝固的空气里,某个傍晚,门铃突兀地响起。

昭意以为是林晚,拖着沉重的脚步去开门。

门外的身影,却像一道冰冷的铁闸,瞬间将她残存的那点恍惚彻底砸碎。

江煜。

他换下了笔挺的警服,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休闲装,却依然掩不住那股子冷硬凌厉的气质。高大的身躯堵在狭窄的门口,几乎挡住了走廊所有的光线,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他手里拎着一个印着老字号字样的保温食盒,热气从盒盖缝隙里丝丝缕缕地冒出来,带着诱人的食物香气——是她从小最爱吃的那家生煎包的香气。

昭意的身体瞬间绷紧,指尖冰凉。她下意识地想立刻关门!

“温小姐。”江煜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关于‘迷迭’酒吧那个案子,有些后续情况需要跟你同步。另外,”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苍白憔悴的脸,“根据我们掌握的最新线索,当晚的冲突并非偶然,你作为现场目击者,可能存在潜在风险。出于安全考虑,支队决定对你进行必要的保护。”

“保护?”昭意像是听到了什幺荒谬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声音干涩,“江警官,我不需要。我的安全,我自己负责。”

“这不是需不需要的问题,是程序要求。”江煜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宣读一份冰冷的公文,“职责所在。”他上前半步,高大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更甚,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淡淡烟草和洁净皂角的气息强势地侵入她的私人领域。

“拿着。”他不由分说地将那个散发着热气的沉甸甸食盒塞过来。

昭意下意识地想缩手拒绝,手指却被他更快一步地按住。他宽大的手掌包裹着她微凉的手背,强硬地将食盒的提手塞进她掌心。就在这看似不经意的动作间,他带着薄茧的、粗糙的拇指指腹,以一种极其微妙却又带着明确目的性的角度,重重地缓慢擦过她掌心最柔软敏感的那一小片肌肤!

“唔……”一股细微却极其清晰的酥麻电流,如同被通了低压电,猛地从被他摩擦过的掌心窜起!瞬间沿着手臂的神经飞速向上蔓延。

她的呼吸猛地一窒,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滚烫的热度!

江煜的动作行云流水,在她惊愕僵住的瞬间,他已经收回了手。深邃的目光在她骤然染上红晕的脸颊和微微颤抖的指尖上极快地掠过,眼底深处似乎有什幺东西翻涌了一下,快得让人捕捉不到,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冰冷。

“趁热吃。”他丢下三个字,没有任何多余的停留,转身就走。脚步声沉稳有力,消失在楼道里。

防盗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落了锁。

昭意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几乎要喘不过气。被他指腹重重擦过的掌心,那片肌肤仿佛还残留着灼人的、粗糙的触感,清晰地烙印在那里,带着一种近乎羞辱的酥麻感,一阵阵地刺激着她的神经。

食盒沉甸甸地坠在手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几乎拿不住。空气里似乎还弥漫着他身上那股强烈的、独属于他的雄性气息,霸道地侵占着她的呼吸。

混蛋!他绝对是故意的!

……

“什幺?!他搬到你这破小区附近了?!还天天给你送吃的?这叫保护?这叫骚扰!赤裸裸的骚扰!”林晚的声音在电话那头陡然拔高,隔着听筒都能感受到她喷薄的怒火,“昭意!你等着!我这就报警!不,我直接去找他哥!周临川不是他同事吗?让他管管这个神经病!”

昭意握着手机,听着林晚在那边气急败坏地咆哮要报警、要找周临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心烦意乱。她疲惫地揉着眉心:“晚晚,别……”

“别什幺别!他都蹬鼻子上脸了!这算什幺?假公济私?还是想搞旧情复燃那套?我告诉你昭意,对这种死缠烂打的男人就不能客气!他以为他是谁啊?当初说消失就消失,现在又像个鬼一样冒出来,还搞这套‘保护’?我呸!”林晚显然气得不轻,连珠炮似的轰炸。

“我知道……”昭意打断她,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我知道他在做什幺。”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你知道?”林晚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你知道你还……”

“他在逼我。”昭意走到客厅的小餐桌旁,目光落在那个已经被打开的保温食盒上。里面整齐地码着六个圆滚滚、底部煎得金黄酥脆、表皮晶莹透亮的生煎包,还冒着诱人的热气。熟悉的香气飘散在空气里,是她过去十几年里,被他牵着手,无数次在街角那家小店排队买过的味道。

她看着那熟悉到骨子里的食物,眼神复杂难辨。

“用这种……”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最终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无奈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低声道,“无赖又又让人无法彻底拒绝的方式。”

他是在用行动告诉她,他回来了,而且不容拒绝。他在撕扯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冰冷防线,用最直接、最蛮横、也最能勾起她回忆和本能反应的方式,强行挤进她严防死守的生活里。

逼她面对他。

逼她……无法彻底将他推开。

电话那头的林晚沉默了,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昭意挂了电话,房间里只剩下她和那盒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生煎包。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食盒的边缘,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

她心烦意乱地抓了抓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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