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A的试探

阿纳托利独自一人,如同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忧郁王子,静静地倚靠在门廊角落那冰冷的大理石栏杆上。他与大厅内那片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虚华世界,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门,却仿佛身处两个截然不同的维度。门内是人间,充满了温暖的灯光、悦耳的音乐和人们虚伪的欢声笑语;门外是地狱,只有无尽的、冰冷的黑暗和风雪中万物死寂的沉默。

他很享受这种介于两个世界之间的、边缘人的感觉。这让他能够以一种最冷静、最抽离的视角,去观察和审视这场由他亲手导演的、充满了荒诞与死亡气息的戏剧。他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在布下了一颗关键的棋子之后,便退到一旁,静静地欣赏着整个棋盘因为他这一步棋,而开始产生的、连锁的、不可逆转的混乱。

他手中的香槟杯里,那些金黄色的气泡,依旧在不知疲倦地上升、破灭,像无数个短暂而绚丽的、转瞬即逝的生命。他没有再喝,只是用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地摩挲着冰冷的杯壁。他在等待,等待卢米的信号,等待那个最终的、可以决定胜负的信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厅里的气氛,似乎因为刚才那场小小的“冲突”,而变得有些微妙。宾客们虽然依旧在谈笑风生,但他们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偷偷地向阿纳托利这边瞥来。尤其是那些穿着华丽晚礼服的女士们,她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有好奇,有畏惧,有谴责,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压抑的、跃跃欲试的兴奋。

阿纳托利知道,他已经成功地,在这些养尊处优、生活早已如同一潭死水的贵妇人们的心里,投下了一颗巨石。他那充满了原始雄性魅力的、野蛮而无礼的“表演”,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们内心深处那个被文明和道德牢牢锁住的、名为“欲望”的牢笼。她们在谴责他的同时,也在暗暗地渴望着,自己能成为那个被他“冒犯”的、幸运的女主角。

他甚至还看到了安娜·海基宁。她正被自己的丈夫紧紧地“看管”着,像一件珍贵的、不容他人染指的私人财产。她虽然在和别的宾客交谈,但她的眼神,却像一只失去了方向的蝴蝶,一次又一次地、不受控制地向阿纳托利这边飘来。那眼神里,充满了幽怨、不甘,以及一丝……求救般的渴望。

阿纳托利在心里冷笑。他知道,这个女人,已经彻底地、无可救药地“沦陷”了。他只需要再轻轻地、推上一把,她就会像一颗熟透了的、甘美的果实,自动地、心甘情愿地,从树上掉落下来,摔进他的怀里。

就在他思考着,该如何进行自己的“第二幕演出”时,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端着两杯酒,微笑着向他走了过来。

阿纳托利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他认得这个人。美国驻芬兰大使馆的武官,一个在公开身份的掩护下,实际上负责CIA在整个北欧地区行动的、资深的“老牌间谍”。

“晚上好,伯爵阁下。”美国武官的脸上,带着一种职业化的、让人看不出任何真实情绪的亲切笑容,“我叫约翰·史密斯。我能有这个荣幸,和您喝一杯吗?”

他递过来一杯威士忌。和他自己杯子里那杯一模一样。

阿纳托利知道,戏肉,来了。

他没有立刻接过酒杯。他只是微微眯起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用一种审视的、带着几分玩味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自称“约翰·史密斯”的男人。这个名字,假得就像三美元一张的钞票。

“史密斯先生,”阿纳托利懒洋洋地开口了,他的瑞典口音听起来更加的拖沓和傲慢,“我通常不和陌生人喝酒。尤其是不和……美国人喝酒。”

他故意在“美国人”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属于欧洲老牌贵族的、对“新大陆暴发户”的鄙夷。

约翰·史密斯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尴尬,但随即又被他那无懈可击的职业化笑容所掩盖。

“哦?那真是太遗憾了。”他故作惋惜地说道,“我还以为,我们之间,会有一些……‘共同的爱好’呢。”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大厅里,那位正被丈夫牢牢看住的安娜·海基宁。

阿纳托利在心里冷笑。这个老狐狸,是在试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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