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陈隗的自述录音】
“……我知道这点医生您很难相信,但是事实就是,不管是从身体还是心理方面,我都无法离开我的亲生母亲,甚至我的亲生父亲也不能替代这个角色。这并非我在夸大其词。
“我从小就算不上是个身强体壮的孩子。我妈妈跟我说,我生下来就体重偏轻。那个时候她和我爸爸花费了非常多的精力和时间才把我养成一个相对而言比较健康的孩子。但是,在我三岁那年,我得了一种怪病。这种病到现在都没有得到命名,一部分专家们认为我是极端的分离焦虑,另一部分专家们认为这仅仅是某种未被发现的基因缺陷,双方各执一词。但是这种病并非让我感到多幺的痛苦,它只是让我各种意义上的离不开我的妈妈。
“只要我离开我的妈妈超过五米的距离,我的心脏就会开始疼痛,与此同时我的呼吸也开始变得困难,我的神经系统也在释放着各种信号,让我痛不欲生,几近于死。但是,只要我的妈妈靠近我,把我抱在她的怀里,所有叫嚣着的疼痛都会消失殆尽,我的身体又会恢复到正常的样子,仿佛之前的疼痛都是虚假。
“这种莫名其妙的疾病让我和我的父母都很头疼,您可能觉得我在杜撰。在我6岁那年,备受困扰的父母曾迫不得已在专家的劝说下选择用戒断式的方法来进行一次治疗。那次的治疗差点要了我的命。当我的妈妈走出家门的那一刻,我身体内的各种指标开始飙升,随着妈妈距离的走远,我的身体指标开始回落,并逐渐变成正常值。就在专家们认为这个方法有效时,我的心跳突然剧降至零。如果不是我的妈妈迅速破门而入把我抱在怀里,我毫无疑问已经丧失了生命。
“很魔幻的疾病,是不是?哦,您不用担心,随着我逐渐长大,我的病情被控制在了一个恰当的范围。我现在相比我的童年已经好了很多。我的妈妈没有陪我过来,对,他们不知道这件事。
“所以「妈妈」这个称呼对我而言一直是拥有魔力的咒语,它能抚慰我全部的疼痛与悲伤。但是这个病确实对我的妈妈是一种极大的束缚,于是我跟随着她的工作去了许多地方,并且我从小就暗中下定决心一定要让我的妈妈逃离这个束缚。长大后我慢慢学会了在疼痛中建立耐受,我慢慢控制着那个量,好让妈妈可以走得远一点、更远一点。在每一次痛苦中我都会呼唤妈妈,久而久之每当我提到我的母亲时我都有一种浑身战栗的痛感……或许不完全是疼痛,也有可能是一些别的什幺。
“我知道这听起来相当病态。但请您理解——当一个人的生命体征和另一个人绑定在一起时,「需要」和「渴望」的界限就会在无形之中变得模糊。我早已分不清楚,在我人生的十几年中,我呼唤出的一声又一声的「妈妈」到底是出于需要熨平疼痛的安抚,还是内心里逐渐攀升的对于她的渴望,又或是二者兼备。
“就像我学会的第一个词是「妈妈」一样,她在我的人生占据了太过重要的地位,于是我自然而然地迷恋着我的母亲。
“最开始我以为这仅仅是一种反馈。因为我身体的缘故,我的妈妈一直都很关注我,所以我出于对她的模仿,我也会学着去关注她,去观察她。更何况,我随时随地都可以以我身体不适为正当理由接近我的妈妈——当然,是我主动去靠近她。但是,这份关注什幺时候过了头,我也不知道。就像我有的时候玩笑似的从背后把她抱在怀里,我的妈妈也只是笑了一下,摸了摸我的头。
“我知道的是,她开始频繁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开始下意识地模仿我的父亲那样去对她。说起我的父亲,我一直都敏锐地察觉到他对我的感情有些复杂,体现在他看向我的眼神中,偶尔会带着一丝丝微妙。但是毋庸置疑的是,他是爱我的。我的妈妈曾经告诉过我,在怀孕之后,他就进行了结扎。他最爱的人当然是我的妈妈,就像我最爱的人也是她。
“对妈妈的过度关注与观察让我对她的大部分偏好了如指掌。我的妈妈是一个温婉且情绪相当之稳定的一个人,即便是平时沉着冷静的父亲也为我的病叹过气,但是我的妈妈总是那样淡淡地笑着,以一种平和的态度面对着这些。她是一个长情的人,对于儿时的玩具依然系数保存完整,音乐播放器内收藏的都是一些很有年头的歌,就像她身上数十年如一日地喷着同一种木质调的香水,在所有日益变化的潮流中,她是那块亘古不变的土地。
“然而,也正是因为对她的过度关注,才让我隐约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有关我的妈妈和我的爸爸之间的秘密。不过目前我只是大致有个模糊的猜测,等我下次再来咨询您的时候,那个秘密或许就已经解开了。
“下次见,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