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我就不自我介绍了,”宋溪语气平静,眼神淡淡,“你应该已经查过了吧。”
林晏之没有接话。他确实查过,得到的只是一份标准的简历:本科毕业于P大光华院,二十七岁拿到M国M大社会学博士学位,研究方向是社会心态与社会分层。回国后在F大任教三年,整个学术生涯里发表了不少国内外的顶刊论文,上个月却突然辞职。父母都是三线城市F市的普通中学教师。
履历上的只是冰冷的文字,而坐在眼前的宋溪,是活的火源。
“我并不适合你。”她接着说,语气不急不缓:“也不能给你带来什幺实质上的利益。你应该找一位更适合你的女性结婚。”
她的拒绝没有愤怒,也不带情绪,只是简洁、明确、没有回旋余地。
林晏之仍盯着她想,简单直接,很适合我。
空气短暂凝滞了一瞬。
他慢慢开口:“我确实想找一个单纯、温柔、贤惠,同时可以互利的妻子。”
她歪了下头,嘴角微弯,像是听到个老掉牙的陈述。
“但她前提必须是一个独立、勇敢、坚韧和幽默的人。”
宋溪继续微笑着拒绝:“谢谢,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干脆、明朗、毫不犹豫。林晏之的呼吸开始不稳。他低下头,双手在桌下交握,微微发颤。
“如果没什幺事的话,我……”她刚要开口“我们能不能开始吃了。”
对面以为她要离开,突然打断她说道:
“我有ED。”
宋溪一怔,眼神不动。
林晏之的声音冷静到近乎机械:“就是勃起功能障碍,心理原因导致的。”
空气里只剩下杯子里未散的热气。
按耐下想要对方展开讲讲的八卦之心,宋溪继续按兵不动,等他说完,只是目光慢慢往下移动。
“我不想被别人抓住把柄,也不想和自己不喜欢的人一起度过余生。”
她挑了下眉,语气淡淡:“为什幺要告诉我这些。”
“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
“你似乎对我的评价有点太高了。”
“你可以说。”林微微侧头,眼神沉下去,“甚至,我希望你说。这样我就有正当的理由留下你。”
他语调极轻,但话语却带着明显的侵略性,像是把自己的软肋铸成了武器。
宋溪眯起了眼睛,嗓音变低:“你的意思是,你企图用我的高道德来绑架我,还用你的低道德来恐吓我?你可真是思虑周全。”
“我不想骗你。在你面前,我愿意献上我为数不多的真诚。”
她冷笑了一声:“你是知道我不喜欢被骗吧,真诚只是你的一种策略而已。”宋溪眼神锐利得像刀,补充道:“如果我喜欢保留成年人的体面,你就会戴上虚伪的面具来接近我。”
林晏之没有回答。他努力抑制着身体的颤动,定了下神。
“宋溪,我们真的很了解对方。”
他的话落下时,宋溪刚好擡头。他的脖颈泛起一层微红,嘴唇已经有点微干,眼睛里却有湿意,双眼皮线条浅而利落,右眼角下的那颗痣极浅,寸头边缘柔顺得近乎乖巧。锋利,却又裹着一层说不清的柔情。
无语。为什幺要用一副被欺负的可怜样子看着她。宋溪继续面无表情:“但关我什幺事呢?你ED又不是我造成的,我也不是医生。”
“你可以是。”林晏之的语气逐渐急促:“这件事你或许要知道,我目前只有和你可以。”
宋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着那碗日式汤乌冬面已经不再散着热气。乌冬呀乌冬,码老师许愿的春天,怎幺变成了神医妙手回春的春。
她重新擡头和他对视,声音依旧冷静:“这也不关我的事。林先生,到现在为止,你还是不能说服我,给出非我不可的原因。”
她顿了一下,脑海里突然响起电视剧甄嬛传的台词:“真心,真心是最要紧的。”
脑容量有点不够用了,都开始涣散联想了。她刚写完三个小时的稿子,接着又高强度的回应,有点累了。
“我觉得我们可以结束对话了。”
“……”
“我很喜欢你。非常喜欢。”
“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都有。”
“如果你现在同意和我结婚的话,我可能会爱上你。”
林晏之盯着她的眼睛,身上浮起些微发烫的红意。畅快、舒服。像太阳一样暖洋洋的对话。
“林晏之,这就是你说的真诚吗?一定要到最后快结束,才说出真实的想法和目的?”
“你知道的,我在你面前底牌不多。”他低头,双手在膝上握紧。
“现在还有吗?”她继续问。
他擡眼看她,没有作答。
“你应该知道,交换是等价的。”宋溪慢慢说:“你确实得拿你自己来换。”
空气再次凝住。
她定下眼神,语调变得锋利:“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不同意,你会威胁我吗?”
林晏之沉默了一会儿,身体好像更烫了。
“看着我,和我说实话。”
林晏之擡起眼,目光没有闪躲,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我以前没想过。也许不会……但现在可能会。”他继续补充:“宋溪,我真的很喜欢和你说话,喜欢和你待在一起。我想你一直陪着我。”
他说得像是在请求,又像在陈述命运。
两人对视,场面仿佛静止了。昏黄的灯光落在他修长而挺拔的眉骨上,轮廓一如既往清晰,却在细节处多了一点柔软——一张一寸不差的控制者面孔,好像显出了微微的裂缝。
宋溪目光不移,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情绪,她轻声问道:“需要婚前协议或财产公证之类的吗?”
“如果你需要的话。”
“你这幺笃定我也会爱上你?”
“不确定。”林晏之看着她,语气没有一丝动摇:“但你一定离不开我。”
她微微皱眉,继续问:“你父母那边呢?”
“我会通知他们。”他回答得很干脆,“婚礼等你想办的时候就办。”
“明天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宋溪没有回应,低头快速按了下手表,关掉了录音。
“先吃饭吧。”她拿起筷子。
餐厅内的包厢布景柔和,墙上挂着水墨金边屏风,灯光照起,把两人脚边映出一层朦胧暖色,桌上的亚麻色桌布上错落地放着许多瓷盘。宋溪夹起一块金枪鱼寿司轻蘸了酱油,然后放进嘴里。
“你需要加点其他菜吗?想吃其他的话可以继续点。”他拿起茶杯,轻抿一口。
“没事。”宋溪扫了他一眼,继续伸手打算夹起较远处的鹅肝寿司。
“你需要把现在所有的演出文稿都发我一份。”
“以后定稿完的每一篇也要在演出前两天发我。”
“我看过你目前所有的演出。”他放下杯子,声音平稳:“表达干净,角度狠,节奏紧,内容踩线但不越界。你是聪明人,不说假话,也知道什幺时候该说真话,什幺时候不把真话说全。”
宋溪眼尾微弯,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
“我需要一个完整的工作流程。”他缓道:“提前审核文本,现场观看表演,演出后跟踪舆情,出现危机及时处理。”
宋溪眨了下眼,忽然笑出声来:
“林科长,那可真是麻烦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