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礼暨升学宴并未大办，穆家只是邀请了比较亲近的亲戚及其家属，和宴会主人公自己的一些好朋友在朋友的红酒庄里私下举行。现场并未布置得如何庄重严肃，更像是简单的宴会，以及在穆梓琰自己的要求下，他甚至会暂时顶了表演乐队，和自己高中社团的乐队伙伴们上去爽一曲。
最后表演了什幺曲子效果如何暂且不表，反正红酒庄差点爆改迪吧现场。情到深处之时，穆梓琰直接单人solo了一段指弹，穆淼在饭桌前一口一个小点心，看着台上那些青春洋溢的高考生们。突然肩上一沉，她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自己那倒霉哥哥应酬回来了，索性自己也往后靠去，两个人坐在一块儿，没个正形。
“加油啊，步入成年人肮脏世界的大哥哥。”穆淼嘴里包着吃的，含糊不清地说着。
“给我吃完再说话，”穆泽钦看着台上的几人，又感叹一声，“年轻真好啊。”
“年轻真好啊。”穆淼重复道。二人就这幺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穆泽钦拍拍身子，站起身整理衣服，说：“唉，走咯，又去干苦力了，你一个人就在这儿玩儿吧，别吃多了，待会儿还有正餐呢。”
“它们自有另一个胃袋等着我去消化，”穆淼摆摆手，“所以你昨天那幺愁眉苦脸，一副不想过明天的样子是因为这个？应酬的事不是早就习惯了吗？”
穆泽钦一愣，他笑道：“能少一点是一点吧，真走了。”随后他向大人那桌走去。
穆淼盯着穆泽钦的背影看了好几秒，她什幺也没说，往自己嘴里又塞了一口吃的。此时台上那群年轻人嗨完了，准备走下来了。
这是穆梓琰表演最卖力的一天，乐队的朋友见他甚至自己要求最后再solo一段时，瞪大了眼睛，说他小子今天这幺开心，平时不是经常叫嚷着指弹不是人干的，坚决不做吗。穆梓琰摇摇头，说今天不一样。他的表演全程对着那个方向，那个角落一点的，哥哥走过去靠近了，又离开了的方向。
穆梓琰就一直望着那个方向，目不转睛。
等表演完了以后，他回到座位上。姐姐的座位离他有点远，昨天软磨硬泡了许久也未得到同意的答复，拒绝的原因是什幺主角的光环有点太刺眼了。那他有什幺办法，他又不能拉一个横幅说这次成人礼是庆祝大哥重返十八岁，而不是他的成人礼。
如果他真这幺做了，他不确定他今天是去表演指弹而不是被指弹的那个。
此刻他闷闷不乐地看着那边埋头苦吃的家伙，小少爷在外也是有偶像包袱的，他甚至不能跑到姐姐面前去扯着她的衣角，让她看看自己，夸夸自己；也不能蹲在姐姐面前求她坐在自己身边，哦，这个昨天已经干过了，没用；更不能找借口说自己不舒服或者害怕让姐姐过来，这个昨天也用过了。
以上全被某人一一否决。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方向，直到自己面前被一杯酒挡住视线，他顺着看去，是自己的其中一个朋友。“碰一个？”那人的脸上热热的，显然已经喝了好几杯了。安排宴会的人显然知道这种时候提供多种选择的重要性，在每桌前放置了不同的酒类和酒杯，穆梓琰看去，大家都兴奋极了，每个人脸上都红扑扑的，还有正在喝着的，而拿到自己面前的是度数较低的啤酒。
很显然，这基本是每个想要尝试喝酒的人的不二之选。
他没喝过酒，但这是自己的成人礼，是否也该应景地喝一杯？气氛热烘烘的，燎得穆梓琰头脑有点发昏，他看向那边应酬的大人们，他想，他长大了，他想，今天值得庆祝。
穆梓琰伸出了手，他突然又向那个方向看去，穆淼并未看着他，只是在察觉视线之际，她擡起头，瞥了一眼穆梓琰。淡淡的一眼，没有任何意味，随即她又埋头继续干自己的事，但穆梓琰却像被泼了冷水一般。
“算了算了，我喝不了酒。”穆梓琰脸上挂着爽朗而略带遗憾的笑容，他的拒绝态度一如往常，朋友没有起疑，平日也确实没见他喝过酒，便象征性地碰了一下白水杯便作罢。
「姐，你讨厌什幺样的人啊？」
「我讨厌所有人。」
「少来，说个具体点的。」
「那我讨厌所有男人。」
「穆三水！」
穆淼不想再理穆梓琰，被缠烦了，思考片刻，道：「真要说的话，抽烟喝酒的吧。」
穆梓琰听完，笑了起来：「真好。」
「？」
穆梓琰再次看向穆淼的方向，那人还是没有擡起头来，他看看旁边的朋友们，又看看姐姐。他站起身，向姐姐走去。
他想，他没有抽烟，也没有喝酒。他只是想向姐姐身边走去。
宴会的流程无非就是那些，酒足饭饱大家就该各回各家了，所幸这不是春晚不需要唱难忘今宵，只有少年人挥手作别以后就散场，父母和哥哥还在外面收尾，穆淼和穆梓琰姐弟俩就鬼鬼祟祟地窝进车里。司机还在外面等着老板进来，此时车里就他们二人，穆梓琰靠近一点，再近一点，随后，他学着在宴会上看见的哥哥的模样，他将肩一沉，头一歪，靠在了姐姐的肩上。他发出满足的喟叹。
这个夏天热极了，在车上小小的空间内即使有冷气送着，两个人窝在一起还是显得有点热了。气氛热烘烘的，燎得穆梓琰头脑有点发昏，他看着身边的姐姐，他想，今天值得庆祝。
“姐，我今天没喝酒。”
“哦。”
“姐，你不夸夸我吗？”
“我觉得你喝醉了。”
“都说了我没喝酒！”穆梓琰不满道，但他还是没从穆淼的肩膀上起来，“我跟你说，那群人个个都来给我劝酒，我全拒了。”
穆梓琰因为激动脑袋一蹭一蹭的，刚刚留长一点的头发搔得穆淼脖子痒，她按在穆梓琰的脑袋上，敷衍道：“嗯，真厉害。”
穆梓琰觉得自己真的醉了，他又拱了拱，想再让穆淼摸摸他。
“你刚才都没看我表演。”穆梓琰又开始唧唧歪歪。
“我看了。”
“你骗人。”他望了这幺久，连个眼神都没瞧见。
“对，我骗人。”
“不行，你快说你看了。”
“我看了。”
“你骗人！”
脑袋传来清脆的巴掌声，穆淼的动作顺手极了，显然没少打。
“滚。”穆淼说。穆梓琰摸摸脑袋，坐直身子，但没滚，他滚刀肉般，笑道：“我喝醉了。”
穆淼睇他一眼，不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穆泽钦先上了车，看着在车上睡得东倒西歪的二人，愣了一下。穆淼最先醒来，她迷茫地看着穆泽钦，问：“忙完了？”随后也上车的父母给了她回答，这番动静也把穆梓琰吵醒，伴随着司机启动的声音，车内又恢复寂静。只要家里所有人都在时，便总是这般氛围。
父亲打破了这种氛围，他问道：“阿琰，今天开心吗？”
穆梓琰点点头，回道：“嗯，辛苦爸妈了。”
穆泽钦在一旁调笑道：“我不辛苦？”
穆梓琰故作敷衍道：“也辛苦你了。”但语气可以看出，兄弟二人显然关系比父母要亲近一点点。看着这般景象母亲在前面露出笑容，场景似乎格外得温馨和睦。
穆淼靠在车窗上，一边昏昏欲睡。
“阿琰，回去我们有事要跟你说。”父亲再次说道，穆梓琰不解，但还是点点头。半晌，他像是想起什幺般，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敲敲打打。
「这下有钱拿了。」
穆淼看了屏幕一眼，没有回复，她看向哥哥，后者的笑容在听见那句话时便淡了下来。
昏暗环境里手机发出的光有些刺眼，她默不作声地把手机熄屏，随即扭开头，看向窗外，所有的景色飞速略过，什幺也看不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