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一块厚重的黑色天鹅绒,缓缓覆盖了巴勒莫的山峦。唐·卢西亚诺·贝里尼的庄园,像一颗镶嵌在山顶的、被诅咒的钻石,开始亮起点点灯火。
这些灯光并非为了照明,而是为了炫耀和警戒,它们将每一寸精心修剪的草坪、每一尊从希腊走私来的大理石雕像都照得雪亮,制造出无数深邃而诡异的阴影。
空气中,白日里柠檬花的甜香尚未散尽,便被夜晚的湿气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息所侵染。蝉鸣声渐渐稀落,取而代之的是远处传来的、训练有素的杜宾犬偶尔发出的低沉吠叫。
这是一个奢华的堡垒,一个用金钱和暴力堆砌起来的、自以为固若金汤的王国。
在距离庄园外墙约五百米的一片橄榄树林中,三个黑色的影子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移动着。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连脚下的枯叶似乎都为他们屏住了呼吸。
为首的,正是阿纳托利。他换上了一身贴身的黑色作战服,将他那如同猎豹般优雅而充满爆发力的身形勾勒得淋漓尽致。他那头墨绿色的头发在月光下几乎变成了纯黑,只有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像西伯利亚冰原上的狼眸,闪烁着冷酷而兴奋的光。
他擡起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身后的两个影子立刻定住。
尼克斯,那个永远的黑色人形,像一块融入了黑暗的石头。而卵石,则蹲在他脚边,小小的身躯紧贴着粗糙的树干,她那双本该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里,此刻却倒映着远方庄园的灯火,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令人心悸的冷静。
阿纳托利从战术背心上取下一个小巧的单筒望远镜,凑到眼前。镜头里,庄园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他能看到外墙上每隔二十米就有一个红外线摄像头,墙头盘绕着高压电网,发出微弱的嗡嗡声。
草坪上,那些看似装饰性的地灯,实则是压力感应器。真是个怕死的懦夫,他心里冷笑,用这幺多玩具把自己包裹起来,就像一只用金叶子把自己裹成木乃伊的甲虫。
他的目光越过庄园,投向更远处的、与之遥遥相对的另一座山头。那里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但他知道,维斯佩拉就在那里。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的模样:趴在冰冷的岩石上,身体与她那把心爱的巴雷特M82融为一体,琥珀色的眼睛透过瞄准镜,正贪婪地舔舐着庄园里的每一个活物。她一定在哼着那首摇篮曲,用最温柔的曲调,为即将到来的死亡伴奏。
“我的好姐姐,”阿纳托利对着空气低声私语,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别急着开席,主菜还没上桌呢。”他放下望远镜,这种单方面的调情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快感,仿佛他的话语能穿透夜空,直接钻进维斯佩拉的耳朵里。
他转头看向尼克斯,用眼神示意。尼克斯心领神会,从他那身万能的紧身衣里,又摸出了一个平板电脑大小的、薄如纸片的黑色装置。他将装置展开,上面没有任何屏幕,只有复杂的、类似电路板的纹路。他将它贴在地面上,闭上了眼睛。
几秒钟后,尼克斯睁开眼,对着阿纳托利比了三个手势。第一个手势代表摄像头,第二个代表电网,第三个则代表巡逻队。他的意思是:摄像头的监控有三秒的循环延迟,电网的电压在每个整点后的第十五秒会有一个瞬间的波动,而下一队巡逻的守卫,将在四十七秒后从东侧的角楼出现。
这就是尼克斯,碎翼的“存在抹消者”。他不仅能抹消物理存在,更能抹消数字世界里的一切屏障。对于他来说,这些价值数百万美元的安保系统,不过是一串串可以被随意篡改的代码。
“三秒钟,”阿纳托利轻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品味这个数字。“足够我进去喝杯酒,再顺便问候一下主人的老妈了。”他拍了拍蹲在地上的卵石的头,那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一只小猫。
卵石擡起头,她的小脸上没有任何紧张,反而充满了期待。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小巧的、做成瓢虫形状的发夹,递给阿纳托利。“老大,这是桑西亚阿姨给我的新玩具。她说,如果遇到打不开的门,就让这只小瓢虫去亲吻锁芯。”
阿纳托利接过那个发夹,入手冰凉。他知道这绝不是普通的发夹。那只瓢虫的背上,隐藏着一个微型的超声波振动器,足以在三秒内解开市面上百分之九十的机械锁。桑西亚总能把最致命的东西,伪装成最无害的模样。
“很好,”阿纳托利将发夹别在自己的袖口上,像一枚精致的袖扣。“等会儿跟紧我,小石子。如果我让你跑,你就用你吃卡诺里卷的速度跑,明白吗?”
卵石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我被抓住了,我就告诉他们,我是来找我那个喜欢在别人家花园里随地大小便的爸爸的。”
阿纳托利被她这句冷不丁的荤段子逗得差点笑出声。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像他了。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眼中的冰冷融化了一丝,但很快又重新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