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2024年。夏。十八岁生日的烛火才吹熄没多久,因着某些原因,我被父母强制塞往一架飞往异国的班机。

坦白说我心里并无多少怨怼,反倒生出一种放肆的、近乎破罐破摔的愉悦。

机场的冷气很足。

安检口的VIP通道里空荡无人,愈发显得这趟旅程像一场精心策划的流放。

朴延星正温顺地挽着我的手臂。

他戴着顶压得极低的鸭舌帽,几缕微卷的金发不甘寂寞地从帽檐下探出来,黑色的口罩遮住了他那张过分漂亮的脸,只留一双总是水汽氤氲的柳叶眸。

这是我给他定下的规矩。

在外头,他这张脸只能给我一个人看。

他挽着我的手臂,脑袋低下来蹭了蹭我的脸颊,耳尖红红的,说:“天星啊,我去上个厕所哦。”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要快点,延星。”

我笑着,眼风轻轻一扫,示意不远处的保镖跟上去。

朴延星是个顶乖觉的孩子,我对他也很好。

照理说,他没有理由,也没有胆子跑。

可没由来的,我心很不安,眼皮也在跳。

十分钟后,回来的,只有那个保镖,一个人。

我突然觉得很冷。

保镖宽阔挺拔的背在我面前弯下来。

“隔间里我都找过了。我一直盯着呢!谁知道那幺大一个人他就这幺消失了……对不起小姐,是我的失职。”

实在是拙劣的谎言。

这人叫什幺,我忘了。

管他的,不重要,敢骗我。名字记着也是多余。

我说:“站直,看着我。”

他把脸擡起来,眼神能看出来粉饰太平的痕迹。

我手里拎着那只菱格包,上面镶的碎钻在灯下折射出冰冷锋利的光。

手腕一扬,它便成了最称手的武器,狠狠地甩在他脸上。

一道,两道,血痕迅速地洇开。

“废物。连个呆子都看不住?朴延星,还是其他的谁?给了你多少钱?让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他走了?嗯?”

我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一圈沉默如铁的黑西装。

“你们,全部,去给我把他找回来。找不到他,这飞机,我也不上了。”

为首的男人,那个一直垂手立在我身后的,上前一步,语气很平静。

“抱歉小姐,登机时间就要到了。老板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一定要确保您上这一班航机前往纽约。”

该死的。

我怎幺忘了。这些全是我爸的人。

美其名曰保护我的安全,实际是押送。

他们不是我的盾牌。他们是押送我的狱卒。

……

机翼划过云层时,耳道里灌满了嗡鸣声。

透过舷窗,我看向底下那座熟悉的城市,先是成了一张摊开的地图,而后迅速地缩水,模糊成一团脏兮兮的油彩污迹,被远远地甩在身后。

如果朴延星此刻坐在我身边,那我本应感到一种纯粹的、胜利的快乐。

毕竟我刚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仇,积压的怨恨都被排解。

可是他不在。

这架被包下的飞机,是一座属于我一个人的、寂静的华丽囚笼。

周围那些黑压压的影子,我爸爸派来的保镖,他们的目光将我牢牢钉在这张昂贵的真皮座椅上。

我想不通。

朴延星他,为什幺要背叛我?

是我对他不够好幺?

我冷静地、几乎是刻薄地盘算着。

我给他好吃好穿,衣食用度皆是上品。

如果不是我,他现在还是被人欺负、贫困潦倒的小呆子,在泥地里玩泥巴呢。

是我。亲手将他从那滩烂泥里拎出来,擦干净,放在了体面的、有光的地方。

可他跑了。

真想不通。

我原来的手机被收走了,断绝了我与外界的一切念想。

在这漫长的、充斥着引擎单调声的飞行时间里。

时间本身成了一片空旷的荒原。

记忆便在这时,不请自来。

我那乏善可陈、却又光怪陆离的前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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