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四十五分，阳光打在谢玉的脸上，带着一点初夏的燥意。
她已经数不清第几次醒在这个时间了。但不一样的是，今天的日期变成了6月20日。
从前被困在重复时间中的日子仿佛一场模糊的梦，可又那幺真实。她清楚地知道，她已经不是从前的谢玉了。那个女孩曾经胆小、焦虑、逃避，而现在的她，连呼吸都带着某种被打磨过后的锋利感。
谢玉走出宿舍，阳光透过银杏树叶洒在水泥地面上，落下一片片碎金。
她没有去食堂。相较于昨天的早餐，今天她更想去学校后门的那家老式便利店，那里有她曾无数次“尝过”的奶黄包和豆浆——那味道，经过上百次的循环，已经成了某种“现实”的锚点。
路过图书馆前的小广场时，她看到有人坐在台阶上，抱着一本厚厚的《西方语言哲学简史》。
那是她读过的书，确切来说，是她在“第428次6月18日”里精读的第七本哲学类读物。
那人的侧影很安静，阳光穿过树枝照在他头发上，细碎如金粉。
谢玉鬼使神差地多看了他一眼。她从未见过这个人。
他并不属于这片校园中常见的面孔。谢玉对面孔有极高的敏感度——她曾无聊到把学院几乎所有年级的师生照片都扫过，连清洁阿姨都能叫出名字。
可这人，不在她的“记忆数据”里。
他像一滴墨，突兀地落在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画布上。
男生似乎察觉到视线，擡起头，眼神从她身上轻轻扫过。
一秒，两秒——
谢玉垂下眼。
她没走远，而是假装在便利店前挑饮料，透过反光玻璃观察那人。
他翻书的动作很慢，很有耐心，时不时停下像是在思考。神态看起来有些疲惫，却不显困倦。衣着很普通：深蓝T恤，灰色长裤，书包是旧款的登山包，看得出是个不讲究打扮的人。
她心中忽然浮出一个词：局外人。
——就像她当初初醒于循环时的那种“与全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谢玉本能地拿出手机，想拍下他的侧影，然而手刚擡起，她的动作顿住了。
因为男生忽然合上书，站了起来。
动作干净利落。
他擡头，朝便利店的方向望了一眼。
四目相对。
谢玉突然觉得有点尴尬。她硬着头皮扯出一个礼貌的笑，“嗨。”
男生顿了一下，点了点头，声音低而清晰：“嗨。”
“你是新生吗？”谢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不是。”
“转校？”
“也不是。”
他顿了顿，“你呢？”
谢玉一时语塞。她不知道怎幺回答。
这个对话，意外地像两个在错位世界里漂浮的人相互试探着靠近。
“我……只是没见过你而已，”她笑笑，“我记人脸还挺准的。”
“我也觉得你很眼熟。”男生说。
谢玉心头一震，但她没有表现出来。
她强作镇定，开口：“你叫什幺名字？”
“沈砚。”
沈砚。
这个名字她没有听过。无论是曾经在“18号时间线”中认识的人，还是她浏览过的学校社团通讯录、图书馆借阅记录、校论坛ID，都没有这个名字。
“你是哪个院的？”她问。
“......暂时还没决定。”沈砚似笑非笑地说。
“？你挺像搞哲学的。”谢玉指了指他手里的书。
“你也读过？”他略显诧异。
“当然。”谢玉挑了挑眉，“而且还背了其中六章的原文，顺便写了十三份不同的课程论文，只不过都没机会交。”
这话说完，沈砚擡眼看她，眼神微妙地动了一下。
谢玉没等他说话，主动伸出手：“谢玉。设计学院的。”
沈砚看着她伸出的手，眼里闪过一点轻笑，也伸出手轻轻一握。
“认识你，很高兴。”
两人走进便利店。
谢玉选了她熟悉的奶黄包，又鬼使神差地多拿了一包烧烤味薯片。
沈砚随手拿了瓶冰美式，结账时谢玉忽然出声：“你应该尝尝这个，”她指着柜台边的一个绿茶罐头，“味道很怪，像糖浆泡过的树叶。”
“你试过？”
“很多次。”她随口一说，随即意识到自己说多了。
沈砚笑了笑，没有多问，只是把那瓶绿茶也放上了柜台。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便利店。
阳光正好，有风穿过教学楼之间的回廊，树叶哗啦啦地响。
谢玉走在前面，心头却有些不安。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个人——沈砚，太安静，太自然，也太“例外”了。
她这些天已经快被“完全可预测”的人群包围到神经迟钝。
可这个人不是。他身上没有“被安排好的剧情”。他的反应不是模板化的“录影带演出”。
她下意识想去试探他，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口。
“你今天没课吗？”她问。
“有。”
“那你还坐在图书馆门口？”
“因为今天我不想去。”
“……你昨天来过学校吗？”
“昨天？”沈砚歪头看了她一眼，像是在确认她的提问是否有别的含义。
“没有。”他回答。
谢玉笑了笑，没有再问。
两人一起走过银杏树下那片阴影时，谢玉忽然停住了脚步。
“喂，”她转头看向沈砚，语气认真，“你确定……我们以前没见过吗？”
沈砚也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
两人对视几秒。
“不确定。”他说。
谢玉愣住了。
沈砚笑了笑，轻轻说了一句：“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见到了。”
谢玉怔在那里，看着他走远的背影。
风吹过，阳光在她眼前跳跃。
她忽然有些头晕。
她不知道为什幺，心跳有些快。
这个人——
他像一个漏洞，或者一块拼图。
也许她还没准备好面对那个答案。
但她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她的世界，不再是谢玉一个人的循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