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有传言,这天底下最该得意的女子,当属嘉贵妃。
因为,她抓住了一个帝王的心。
可她偏偏性子如白兔,柔怯软弱,任谁都能来踩她一脚似的,所以,陛下特地派我来保护她。
真想不到,若不是没了陛下的庇佑,她该怎幺办?
不过,嘉贵妃的事情,肯定轮不到我一个小宫女来操心啦,我尽好本分就是了。
春日迟迟,嘉贵妃懒洋洋地起身,由着宫女伺候梳妆。
“陛下呢?”
她状似随口一问。
这等时辰,陛下应当在御书房与大臣商讨国事。
行香姑姑道:“娘娘早膳要吃些什幺?”
真是答非所问。
我心中愤懑,暗骂行香仗着自己是贵妃的陪嫁丫鬟,贵妃宠信她,便失了做奴才的本分,平日里瞧着,对陛下都有几分似有若无的慢待。
也就是陛下看在贵妃面子上,才不跟她计较。
果然,没得到答案,贵妃也浑不在意,想了想,认真点了几样爱吃的东西,宫女忙去张罗。
吃过饭,看天色好,我提议贵妃去御花园散步消食。
贵妃是悠哉出门了,但不出昭阳殿,只站在院中看枝头盛放的苦楝花。
这是陛下亲手为娘娘栽种的故园之花,以解贵妃乡愁。
三月前,娘娘还是山东兖州刺史的女儿,陛下微服出巡,偶遇佳人,见之心喜。
羊幼怜飞上枝头变凤凰,不但成了贵妃,还赐字“嘉”,住奢华聚福的昭阳殿。
帝王专宠。
一时间,风头无两。
但是,贵妃没有半点得宠的飞扬气派,反倒谨小慎微,楚楚可怜,除了必要日子去向皇后请安,其余时候,总是窝在昭阳殿不出门。
陛下让我平日里多劝她出去走动,我费劲唇舌,贵妃这才迈步到殿外赏花,实属不易。
麻雀啾啾鸣叫,空气一派清新。
贵妃起了兴致,竟要爬树去摘花。
还没等我劝阻,行香已吩咐太监去搬来木梯。
是的,行香这个讨厌鬼,虽然不敬陛下,但十分纵容贵妃,可谓千依百顺。
于是乎,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贵妃踩着木梯子慢悠悠往上爬。
我想,若贵妃摔下来,我一定要接住她,否则,陛下定不饶我。
贵妃两腿岔开,坐在枝条上,她摘了花,正欣喜,岂料,红瓦墙外忽然传来一声女子惊诧的娇呼。
“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
那人开骂,定睛一瞧却是贵妃,于是,愤怒的面容转为讥诮,奚落道。
“原来是嘉贵妃,真不愧是穷苦之地来的千金大小姐,连半点淑女仪范都没有。”
她一边说,一边转过墙,进了正门,原是九公主,出自皇后膝下,平日里最是嚣张跋扈,分外看不惯嘉贵妃。
毕竟,在她眼里,贵妃夺走了属于她母后的宠爱。
小心翼翼尾随她身旁的,是庶出的二公主,没有显赫的母族支撑,只能靠讨好九公主过活。
九公主厌恶贵妃,她自然也要帮着骂人。
“可不是嘛,西域刚进献来的郁金香头油,九公主今早才抹上,倒叫你糟蹋了!”
“贵妃你倒说说,要如何赔偿我们九公主才好!?”
虽然贵妃今岁才16,与两位公主相差不大,可毕竟算长辈,如此被她们挑衅,岂能不生气?
然,贵妃真的不恼不怒,她反应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过度平静。
很有礼貌地道歉:“九公主,刚才不小心让花砸了你,真对不住。”
九公主是个盛气凌人的性子,给她一下子搞的也哑火了。
跟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没劲透了。
她毫不掩饰地埋汰:“你这性子,欺负起来也没意思,跟包子一样。”
“走了走了!”
气势汹汹地来,又鼓着一张脸走,步子踩的重重的,恨不得把昭阳殿的雕花青砖给踩塌。
真是孩子脾性。
贵妃毫不在意她们,摘够花就下来,一整个下午的时间窝在殿内制干花。
夕阳西落,陛下来的时候,她还在用蜜油仔细给花瓣涂匀,很有耐性。
陛下负手立在殿门口,唇瓣微抿,浅浅的笑,盯着她一举一动,并不出声吵她。
行香见了陛下就走,陛下也乐得轻松,很显然,如果不是贵妃依赖她,陛下估计早就想把她轰出宫。
过了足足一刻钟,直到落日寸寸爬到陛下身边,贵妃没了光亮,擡头瞧,这才发现陛下。
“你几时来的?怎不过来坐?”
她声音轻飘飘的,像幼小的山羊。
陛下对外是个威严的君王,但面对娇怯的小贵妃,只是个最寻常的夫婿,款语温柔,如沐春风。
徐徐走近,大掌包住贵妃的手在掌心把玩,“孤看你做的认真,不忍心打扰你。”
贵妃轻轻一笑,并不答话。
迟钝又柔善的好处,大约是宠辱不惊罢,面对陛下,贵妃总是淡淡的,并不谄媚,也不谦卑。
陛下关心她。
“今日做了些什幺事?”
贵妃掰着手指头,一件件汇报给他听。
“吃萝卜糕、摘苦楝花、调蜜油……”
都是一些琐碎小事,陛下认真听着,神情没有一丝不耐烦。
若换做对象是他的儿子们,估计就不是这个脸色了。
陛下待皇子,可谓严苛,难见温情。
听完后,陛下追问:“还有呢?”
贵妃没有提议九公主和二公主的事情。
不过,我早就偷偷派人告知过陛下了,是以,陛下才有此一问。
陛下这是在暗示贵妃可以跟他告状。
然,贵妃这个榆木脑袋想也不想,径直摇头。
“没有了。”
陛下不死心,再问:“果真没有了?”
贵妃很认真地点头,“没了,除了……”
陛下亮起一点希望,“什幺?”
贵妃露出心虚之色,“我下午不小心用蜜油涂了你的龙袍。”
“……”
陛下气结。
指尖戳贵妃脑门,恨铁不成钢。
“你呀!”
“笨死你得了!”
贵妃捂着脑门,仍是一脸无辜。
这倒叫陛下也没辙了。
半响,反倒释怀地笑开,搂贵妃入怀。
“无妨,天生你专来克我。”
“你不将她们的冒犯放在心上,孤这个做夫婿的,却不能不替你出一口恶气。”
“要怎幺出呢?”
贵妃好奇。
陛下故意卖关子,眼眸微眯,“你且等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