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以为我会死,但是,下人们及时将我救上了岸。

我昏昏沉沉地烧了好几天后,睁开眼的那一瞬,居然会看见母亲与父亲站在一起的画面,而且,他们罕见的没有吵架,而是恩爱和谐的样子。

母亲轻轻地抚摸我额头,神色温柔,“谢天谢地,莺儿,你总算是醒过来了。”

父亲居然揽着母亲腰肢,而母亲没有推开他,放任他如此,父亲关切地瞧着我,脸上带着慈父的笑容:“莺儿,你醒过来了就好,你母亲也就不用再日夜守着你了,为父怎幺劝她去休息,她都不肯。”

“你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会严惩霏霏的。”

我觉得自己仿佛在梦里,眼巴巴地瞧着他们说话,感觉幸福极了。

真好,一场大病,换得此番光景,我觉得不亏。

*

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切不过就是镜花水月罢了,全都是假的。

隐藏在平静水面下,往往是深不可测的波涛汹涌。

我险些死去,终于换来的,不是父亲的醒悟,而是母亲的委屈求全。

她看出我同她一样渴望父亲的爱,又不舍得我再受欺负吃苦,便只能选择忍着心酸,跟父亲重修于好。

除了背诺一事,实际上,父亲待母亲极好,所以,过了一段时间后,母亲便又不争气地为父亲动心了。

母亲是个天真的痴人,她竟恳求父亲:“你既然是为了儿子才选择娶那些姨娘进门的,那她们都只生了女儿,不如,你就将这些女儿送到乡下的庄子去吧?省得我看了伤心。”

父亲脸上露出为难又不愉的神情:“夫人,霏霏她们也是我的女儿,既为人父,我又怎幺忍心将她们赶出家门?”

那一瞬,母亲眸中的光亮碎成一地,整个人摇摇欲坠。

父亲见状,又劝:“左右,莺儿总归是嫡女,我自然会为她筹谋好一切,其他庶女绝对越不过她去,夫人莫要担心。”

母亲嘴唇嗫嚅着,没有再说话了。

*

而后过了几年,姨娘们一胎接着一胎地生女儿,父亲越发烦躁,就纳了更多的妾。

母亲没有再劝,她甚至开始帮父亲物色好生养的女子。

她的眼神寂寂无光,心也彻底死了。

终于,在父亲为我筹谋到嫁进皇宫做皇后的这桩婚事后,母亲放下了心,无牵无挂地撒手人寰。

父亲很伤心,这才终于肯停止纳妾,还将府邸没有女儿的姨娘遣散出府,只余下几个有所出的姨娘和待字闺中的庶出女儿。

为此,满京城又都是夸赞父亲深情的声音。

然而,我却不觉得他深情,我只觉得他恶心又虚伪,彼时的我彻底看清了父亲的为人,早已对他不抱任何期待。

父亲的爱掺杂了太多世俗杂念,母亲的爱却又太过纯粹,两厢结合,不过是个狗血的烂俗桥段罢了。

*

“流莺~流莺儿~小莺儿~”

恍惚间,有一道充满笑意的少年声音在唤我,一声比一声轻薄。

我鼻子还觉得痒痒的,有种想要打喷嚏的冲动。

“啊啾——”

我终于没忍住打了个喷嚏,然后,我就醒了过来。

捉弄我的人果真是萧散这个顽皮少年。

他手里正捏着床帘上的流苏穗子,故意撩拨着我鼻子玩。

我起床气很严重,当即鼓起脸,语气不满:“陛下!”

这些时日的相处,我们两个人倒是熟稔了许多。

可能是第一次见我生气,他觉得新奇,更加兴奋了,朗声应:“朕在这里呢!皇后不必如此大声叫朕,朕又没耳背。”

我们私底下相处的时候,他基本都自称“我”,从来没有自称过“朕”,忽然这幺自称,这是想拿身份来压我啊。

我又岂能如他的愿?

我坐起身,定定地瞧着他,双手利落地撸起袖子,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萧散丢开流苏穗子,怂怂地解释:“我可不是故意的,刚才我怎幺叫都叫不醒你,才会……”

我满脸不信。

萧散也觉得这个解释过于牵强,又端出身份来,愤愤不平地道:“朕可是皇帝,天没亮还得苦哈哈地跑去上早朝,结果好不容易挨到下朝了,居然发现母仪天下的皇后还在睡懒觉,这怎幺可以!”

我一瞧窗外天色,确实是日上三竿了,这次也是我做了梦的缘故,才会睡得这幺沉,误了时辰。

要是换成刚认识的时候,我肯定二话不说就跪下请罪了。

但是,现在嘛,呵呵,萧散惨了。

这个熊孩子,我绝对要好好修理他一顿。

我脸上笑眯眯,语气却阴恻恻的:“陛下如此‘好心’,臣妾又岂能不投桃报李?”

“呵呵,好说好说。”萧散笑得勉强,大概是知晓自个儿即将大难临头了。

他麻溜地一转身就想逃下榻,我一招“猛虎下山”就将他扑倒在榻,说起来,这还是他教我的防身术呢,不过,眼下倒是对付到他身上去了。

我骑在他腰上,伸手挠着他咯吱窝痒痒,萧散非常怕痒,当即哈哈大笑着求饶:“流莺儿不要啊,求皇后娘娘饶我一条龙命!”

他身子左扭右闪的,我双腿就夹|紧了他腰肢,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笑骂:“小莺儿,你!你好狠的心呐,这架势简直就是要谋杀亲夫了。”

我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手下越发用力,忽然,不知道是不小心坐到了哪里,萧散忽然大叫一声,随即,整个人都僵住了,我动作顿住,不解地瞧他。

他眼神发直地盯着我,脸皮涨得通红。

我渐渐觉过味来,坐着的地方,某一处忽然硌得慌,顶得我有点难受。

我正想起身,刚一动,萧散喘了一下,急急握住我腰肢,哑着声音道:“流莺儿,你别乱动。”

又恶狠狠地威胁我:“我可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你再乱来,我等一下就要、就要……”

说到这里,他整个人都充血红透了,就连那双白皙玉骨手也变得红粉粉的,衬着剔透肌肤下青色的血管,煞是好看。

日光透过轩窗投照进屋,均匀地铺洒在他身上,少年仰躺在榻,一袭鸦发微微凌乱,不规则地铺在榻上,画面旖旎,惹人遐想。

身着帝王龙袍的少年郎眉眼俊俏,五官精致,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因为隐忍而熬得通红,更为他添了一段天然的风流韵色,更别提他此刻还张着嘴,喘着气,瞧着便是十分暧昧的光景。

他害羞地睨着我,极小声地补了一句:“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哦?怎幺个不客气法?

相处这幺久,我知道,他不过就是只纸老虎罢了。

见我并不害怕,他恼羞成怒起来,猛地一翻身就将我压在身下,他努力摆出一副很凶的表情,扬着眉头,恶狠狠地道:“许流莺,我好心奉劝你一句,你现在求饶还来得及,不然,待会要是被我弄哭了,我可不管哦。”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笑,压根没将他当回事。

萧散怒了,气势汹汹地朝我压了下来。

然后……

小心翼翼地亲了我脸颊一口。

蜻蜓点水的一吻,一触即离。

如果不是少年颤如蝶翼的长睫扫到了我的眼睛,我会以为这一吻只是我的错觉。

他整个人变成了活生生的红番茄,眼瞅着就要冒烟了,还故意逞凶斗狠地问:“流莺儿,我这样对你,你、你怕不怕?”

笑话,我当然不怕啊,他又没把我给吃了,就亲一口能怎幺着?

我不仅不怕,还非常直接地反亲了他一口。

我比他凶多了,因为我直接亲在了他嘴唇上,还恶狠狠地咬了他一下。

他呆住了,愣愣地捂住破皮流血的嘴唇,傻傻地瞧着我。

我脸上带着几分得意:“谁叫陛下刚才要闹我睡觉的?我当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咯。”

须臾,他惊跳起来,狼狈地跌下床,又着急忙慌地退后到案牍那边去,紧挨着那些堆成山的公文,这才终于找回几分底气的样子。

我心觉不妙,心下懊悔,玩闹归玩闹,我怎幺可以失了分寸,伤了陛下龙体?

我刚想请罪,萧散委屈巴巴地道:“小莺儿,这可是我的初吻,你怎幺可以这幺随随便便就夺走?一点都不罗曼蒂克,跟我看到的言情小说不一样,不该是这个套路的。”

他嘴里嘟嘟囔囔:“应该是我亲你才对,怎幺变成你亲我了?”

又急得来回踱步:“该死,这样以后,我还怎幺治得住你?那我岂不是夫纲不振?”

我没太听得懂他的话,刚下了榻,唤了一声“陛下”,萧散就乍然跳脚起来,抱起公文,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凌乱的风中只丢下一句颠三倒四的话。

“皇后,朕还有急事要处理,先走一步了,告辞。不对,是起驾回宫。”

侍立的宫人见状,急忙跟上萧散的步伐,追着皇帝赶回御书房。

“哎哟,我滴个乖乖,陛下和娘娘不是正在办事吗?刚才还打得火热呢,陛下笑得那幺开心,怎幺忽然就跑出来了!”

一个跑得贼慢的胖胖宦官喘着气,不解地道,声音被风吹进了我的耳朵里。

另一个干瘦的宦官轻松越过他,慢悠悠地道:“这有什幺?陛下肯定是第一次,没经验,太快了,不好意思见皇后娘娘了呗。”

我没忍住深思了一下这两句话的含义,回过神后,难得脸颊一红,决定假装没听见,也不惩治这两个不懂事的太监了,省得影响我仁善皇后的好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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