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清晨,宿舍。
金卡琳和阿尼塔一如既往地斗嘴,笑声此起彼伏。周夏夏坐在镜前梳头,动作慢得几乎要跟不上节奏。她时不时点头回应一句,却心不在焉,眼神空落落地飘向窗外。
课堂上,老师讲的内容她一句也没听进去,笔下的字迹歪歪扭扭,全是走神留下的痕迹。她脑中只剩一件事:和莎拉的见面。
那晚的争吵,到底是真实的父女矛盾,还是演给她看的戏?
她曾试图发邮件询问,但最后还是删了草稿,决定面对面确认。
午餐时,同学们正兴奋地讨论着暑假社团活动,她夹着饭,机械地点头,眼神却始终停留在校内图书馆方向。
……
下午圣约翰国际中学,图书馆。
窗外是阳光倾泻下的树影,书架后的阴影里弥漫着浓浓的纸张味道。夏夏坐在角落里的长桌旁,这里是监控看不到的位置。她手心里微微沁着汗,视线始终盯着不远处入口。
来之前,夏夏特意将录音笔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又取出来检查了几遍电池和存储容量,最后才确定放进包底。
门开了。
莎拉背着帆布包,慢慢走进来,她擡眼四下看了一圈,很快与夏夏对上视线,步伐毫不犹豫地走过来,坐在她对面。
两人刚见面都有些僵硬,简单问候之后气氛一度陷入沉默。莎拉主动打开话题:“昨天邮件发得太急了,不知道有没有吓到你。”
“最近家里的事有点麻烦,我爸一直逼我做不喜欢的事,我也是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
周夏夏脑海中闪过莎拉父亲在饭局上的神情,于是顺着问:“你父亲,是不是很希望你进那个中草药研究中心?”
莎拉轻笑了一下:“虽然他没跟我提,但我猜,他巴不得我天天跟他们打交道,说是给我积攒人脉。”随后眼神变得严肃:“但我真正感兴趣的不是进去学东西,而是想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幺鬼。”
“所以,你突然给我发邮件,是真的能安排吗?”莎拉问。
周夏夏没回答,只把随手把书页翻了一下,“那你准备什幺时候开始实习……”
“我没说我要去。”莎拉微微一笑,带着一点挑衅,“但你看起来,比我更急着确认我去不去。”
莎拉撑着下巴,眼神像在观察什幺精密结构:“你在担心我查得太深,还是担心我查得不够深?”
眼前的莎拉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和在论坛上质疑、在路边游行抗议的她没有区别……周夏夏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他说可以安排你进去。”
莎拉盯着她的眼睛,忽然压低声音:“你难道不知道那个研究中心背后的真正目的是什幺吗?”
夏夏心跳猛地一紧,她一瞬间不确定自己是想拉她进来帮忙,还是把她推出这场风暴之外:“你说的……什幺意思?”
莎拉仔细观察着夏夏的表情,缓缓开口:“我认真查过,这个研究中心,应该比我们想象得要危险得多。”
周夏夏凝神看她,心跳快得几乎听得见,脑中迅速回想起周寅坤只是带她泡泡温泉、带她去药园……也许真的需要另一个人才能替她揭露这些事情。
几秒之后,周夏夏垂下眼睫,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同样低下声来:“我被带去一个温泉,那里可以药浴、泥疗、草药香熏……体验确实好。可是我问合法性的时候,他……也就是我、我小叔叔、只是避开话题。”
莎拉看着周夏夏,犹豫几秒后,从包里掏出一张揉皱的打印纸。
“这是我来之前在教育厅官网上扒的,泰国教育厅正在推动一项“教育现代化合作机制”改革,文件内容是要在高中、大学设立试点班,把学生分批送去企业参访实习。”
“我查到之后,又去翻了一下各个试点学校的历史文件。”莎拉继续道,“看到了你之前问我的宋文渊。”
“他多年前就在反对教育资本化,说公共研究不应该和产业挂钩,加上前段时间大批老师教授移民辞职,所以,他应该也是被教育厅清除掉了。”
周夏夏听着,下意识触碰书包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你是说,宋老师被造假这件事……其实是被教育厅当成牺牲品?”
莎拉点头,神色沉冷:“他们不需要老派学者,反而需要配合的人,越干净越好。所以旧人被清除,新人上位,教育系统就此完成洗牌。”
那一刻,什幺都不必再多说。彼此都在用信息对信息,用行动对逻辑,确认了眼前的对方,是可以暂时同行的那种人。
……
清迈,帕刑山,旧仓库。老谭微微摇了摇头,神色为难,从屋内退了出来。
周寅坤唇角挑了挑,没有说话,将西装外套搭在臂弯,缓步走进仓库内部。
昏暗灯光下,苏拉教授的脸色越发苍白,他被限制在一把金属椅子上,但神色依然倔强。
周寅坤站在窗边,神态平静地凝视着外面的月色:“一天了,还想不清楚,非要试试硬的?”
苏拉教授擡头冷笑一声:“我当然知道你们这些人的手段,上个月的铲除计划,我们多少学者被迫移民,学术成果连夜清空。你们想清除什幺,就能清除什幺,手法老练,我一把老骨头,有什幺好怕的?”
周寅坤转头,眼神幽暗莫测:“苏拉教授,”
他缓缓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拉教授:“既然是老骨头,万一哪天突然散了架,恐怕也没人意外。”
苏拉教授仰头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深入骨髓的轻蔑与厌恶:“杀了我容易,但你们早晚会暴露。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你们这些人还能嚣张多久。”
周寅坤将酒杯轻轻放在桌角,走上前围着老人绕了一圈,“杀你是早晚的事,但你这张老脸现在倒挺值钱。”
苏拉一愣,心中一沉:“你什幺意思?”
“老谭。”他说着,朝门口擡了擡下巴。
老谭立刻进来,手上提着一套便携摄像设备,后头还有个摄像师打扮的年轻人,正架着三脚架。
“你们想干什幺——”苏拉站起来,刚想挣扎,紧接着两名武装军迅速上前,将他强制压坐回椅子,肩膀被牢牢固定,手腕被拽进金属束缚带,咔嗒一声,锁死。
椅背角度经过特殊设计,扶手上带有固定锁扣,底座下还连着仪器线路与可调节电压的监控端。尽管外壳被涂成了沉灰色,但那金属冷光在灯下泛着生人的寒。
这是一把经过改装的金属电椅。
“教授,得罪了。”老谭拿起一条毛巾,开始对着苏拉的脸仔细擦拭。
周寅坤站在镜头之后,神色淡淡,嗓音平稳,却透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从容:
“多费点功夫。”
他侧了下脸,像是随口吩咐,又像在提醒谁。“别烤熟了。”
顿了顿,语气更轻,“脸烧坏了,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