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当蓝色的夜坠落在大地上,微弱的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亮昏暗的房间。

门外灯火通明,门内兄妹依偎,一道反锁的门将两种截然不同的氛围隔绝。

陈渺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层水雾,她不想承认那是眼泪。

男人骨节分明的右手紧箍着她的脖颈,感受着她脉搏的跳动,直到泪水夺眶而出,陈渺眼眶发红地接受如潮水一般的窒息感。

“之之,你不生气吗。”他用陈述的语气发问,似乎已经在心里笃定了答案。

陈渺颤抖地瞪着他,身高上的差距使她不得不擡头仰视面前的男人,就算用尽全力推开他也无法撼动一分一毫。

“我气什幺?”

“我有什幺好生气的?”

是的,亲哥哥订婚,她要以什幺身份生气呢,陈渺这样想,却没有说出口。

她还是惧怕他,惧怕陈之淮。

-

两千年夏末,蝉鸣声与吵闹声交杂,年少的陈之淮靠在卧室门内一动不动,门外不断传入破碎声,想来是母亲又砸东西了。

陈毅远和秦素都不太关心他。

他不喜欢酗酒的父亲,更不喜欢多疑的母亲。

陈之淮总在想,他的家庭真是糟糕透顶。

直到这一刻降临,他在混乱中跟随父亲踏上救护车,母亲的腿间不断溢出大片鲜血,躺在病床上虚弱无比。

两个成年人的眉头始终紧皱着,只有陈之淮的嘴角弯弯勾起一个微微的弧度。

七岁的他,迎来了妹妹的新生。

可这段幸福未持续多久,秦素还没出月子,陈毅远就忙活起离婚的事。

三个月的时间,他们将一切都处理完备。

结果是一对兄妹被分离,陈之淮跟爸爸,陈之渺跟妈妈。

他始终记得尚未记事的妹妹最后流下的那滴眼泪。

-

秦素独自养育陈渺十七年,她没有再婚,反而患上了某种精神疾病。

拳打脚踢是陈渺成长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伤害。

生理和心理。

她不爱秦素,至少她自己这样认为。

秦素似乎把陈渺当做自己过往那段失败的婚姻存在的证据,所以她果断地带女儿改了名字。

去掉了“之”字,从陈之渺变成陈渺。

只是为了掩盖痛苦记忆的无用之举。

“陈渺,怎幺又退步了?”

“陈渺,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练钢琴?”

“陈渺,能不能不要再哭了?”

……

陈渺在母亲无休止的教训中长大。

她变得只会用眼泪处理问题。

-

和平日无差的冬夜,陈渺提着行李箱向家的方向走去。

秦素说过要来学校接她回家,她在寒风中冻到天色渐晚也没有等到母亲的身影。

她只能怨怼地叹出长气,独自在熟悉的小路上漫步。

天空中有雪花飘落,冰凉地贴在她的鼻尖上。

这是今年的初雪。

视线向远处移去,停留在马路中央的人群之中。

陈渺心底隐隐不安,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迈步。

直到目光与倒在血泊中的女人相对。

秦素的鼻尖上也贴着雪花,那是鲜红的血液中尤为显眼的一抹纯白色。

陈渺慌张地跪在秦素身旁,双手颤抖着。

她喊不出“妈妈”,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儿时被秦素打骂的画面。

她居然诡异地感到兴奋。

意识再次回拢时,已经到了医院。

送她们来抢救的陌生男人西装革履,称自己只是路过,送到了便直接离开。

陈渺道过谢后并未多想。

她的大脑和身体都陷入静止,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术室门口看。

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

直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

她怔愣着一言不发,眼泪却夺眶而出。

随即便晕倒在那人怀里。

陈渺并未看清他的长相。

只记得掩盖掉消毒水味的木质香味。

让她安心。

-

2018年初雪,

陈渺失去了母亲。

-

再次睁开眼时,她躺在病床上,嗓子干涩得要命。

“渺渺?”陌生的男人见她睁开眼便急着冲上前来。

陈渺不认识他,却觉得无比熟悉。

秦素刚死就会出现在这里的,只有一种可能。

“渺渺,我是爸爸。”陈毅远尝试触碰她,却被躲开。

“还记得我吗?我们…都没怎幺见过面,你害怕我也正常。”

“你昏迷了很多天,我们都很担心你。”

“你妈妈她…抢救无效,已经走了。”

“你不要太伤心,爸爸会带你走。”

或许是秦素总对着陈渺辱骂陈毅远,陈列他的罪责,她对面前的男人没有任何好感。

陈渺被迫接受着眼前的事实,扯出了一个强硬的微笑,“谢谢…您。”

陈家人办事的速度很快,秦素的葬礼也简单地操办完成。

陈渺简单地回小房子收拾了行李,她的东西很少,只有几件衣物和学习生活用具。

临走前,她隐隐有些期待。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罪恶的家了。

车开得很快,载着她逃离这座小城,朝着崭新的方向前行。

站在别墅门口,她不免有些紧张。

她知道陈毅远还有一个和她同岁的女儿。

是他现在的妻子所生。

陈渺很怕,自己即将踏入的是另一个罪恶国度。

大门被打开。

客厅被装饰得富丽堂皇,像座宫殿。

又是这种熟悉感。

可她一点关于这个家的记忆都没有。

保姆将她带到楼上的房间,“二小姐,这是先生早就让我们为您布置好的房间,您有不满意的可以及时告诉我。”

陈渺环视四周,是按粉色系装修的。

她并不喜欢粉色,可这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让她不得不伪装成喜欢的样子继续生活下去。

“谢谢您,辛苦了。”

她将东西摆放好,躺在大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呆。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

她无法接受,更不知道该如何适应接下来的一切。

-

在陈家的第一顿饭,多少还是正式的。

陈毅远说,今晚陈之淮也会回来。

她记事起,生活里便不再有哥哥的存在。

陈渺难免好奇着陈之淮的模样。

直到男人穿着合身的黑衬衫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在刺眼的灯光下打量着陈之淮。

衬衫的袖子被他挽到胳膊肘,小臂上的青筋若隐若现,他很成熟,正经的表情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严肃感。

陈渺的视线向上擡去,与他对视时不禁盯着那对眼眸愣了神。

男人的瞳孔极其深邃,微拧的眉头增添了几分性感。

与她相似的眼型,却让人感到截然不同。

更像是某种,夫妻相。

陈渺被自己荒谬的想法震惊。

“妹妹,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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