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

“挂完这瓶药后,需要补缴今天的费用,诺,这是账单。”

女护士麻利地换好盐水,看向蜷缩在一旁的白紊纯,劝道,“老人的身体拖不得,你尽快想办法,看看接下来怎幺办,我看你挺不容易的,连着一个礼拜给你爸倒屎倒尿的,实话说他这病最多只能缓解了,这医院整排房间,你看看都是这样。”

女护士见得多了,医院里苦命人比比皆是,“昨天的住院费你还没交,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也请你理解一下,并且配合我的工作,后面还有老人等着住病房,这医院床位快腾不过来了。”

白紊纯疲惫地擡眼,要求对方的话卡在喉咙里无比滚烫,她吃力地咽了下干涩的喉咙,还是挤出那句:“我老公那边今天出了点意外,但明天肯定会凑齐这三万块的,你知道极盛集团吗?那好像是我公公开的,”

她不知道想起了什幺,快速往包里翻找,找出了一张名片,是之前给她设计珠宝项链的设计师的,这个设计师听文砚说是国际上鼎鼎有名的。

叶城是四线城市,这里的生活缓慢于大都市,时间可以一眼望到尽头,大多数人沉浸在熟人八卦烟火里关心着材米油盐,不问世事,国内时尚圈的事都弄不明白,更别提国际的时尚圈,无非只有那几个被土化被奶茶店碰瓷设计外观的、比较出名的商业大牌。偶尔也会从爱攀比的亲戚口中听到某某家女儿考上北上广深的某985或211,在世俗欲望下催促着自己了解一下大都市的繁华长长见识,刷完短视频后却只留了个模糊的灯光璀璨高楼林立的模糊印象。体制内的工作如温水煮青蛙,被麻木的生活烫得只想躺平,便自我保护在舒适区,世面懒得见,稍微歧义的话倒是能敏锐地扭曲。

护士擡头,隔着口罩,那双拉得贼长的眼线让她的伪素颜变得极其别扭,白紊纯从她猛缩的锐利眸子里看到了…鄙夷和无语。

她干巴巴地收回手,看来对方把她当成脑子有病还爱幻想韩剧的女生了。

尤其是她刚才说“老公”时,对方发出一丝嗤笑,她低头快速扫了下自己,究竟她浑身有什幺令对方来回打量的?

…是她的高中旧校服?

那日刚和文砚见完公婆、被文坤椠嘲讽后,晚上电话里就听到父亲脑溢血突发住院,来不及缓和失落情绪,她便心急如焚地不知怎幺开口求文砚带她离开公公那座私人岛屿,见公公抱着一个小姑娘玩得很开心,她便不识好歹地走了上去,半开玩笑道:“爸,我想今天和文砚回学校了,跟你这边告别一下。”

“爸爸,她是谁呀?”

小姑娘大概跟她上小学三年级的表妹一样岁数,脑子却转得无比灵活。

“爸爸,她为什幺喊你爸爸?不是只有我和文砚哥哥和文漆姐姐才能叫你爸爸吗?”

白紊纯被反问,脸上火辣辣地,像被人撕了脸皮,尤其是文坤椠还沉默不答,她内心诽腹文砚竟然还有这幺一个小的妹妹,文坤椠真是老当益壮啊。

她不道德,又有点报复性邪恶地想,文坤椠骨子里其实是很腐朽的。

他肯定是生了残疾的文砚以后后悔了,于是逼着他老婆接二连三又生,结果生到现在,都是女儿,他把老婆当成生育工具。

“爸——”白紊纯心里快乐了点,开始表演得主动点,脸皮厚一点,“我爸生病了,我想现在回家去看看他,您这边能送我一下吗?…这里,好像买不到机票…”

文坤椠终于开口:“这是私人住宅,有机票才是奇了怪了,你来的时候文砚给你买机票了吗?”

“这样啊,我以为机舱里的客人不多。”只有她和文砚,空姐空少还特别热情,其实也不怪,毕竟她头一次坐飞机…

睨了她一眼:“多远?”

叶城是沿岸城市,她来的航程…大概两个小时。

“上来,”文坤椠给她招手,白紊纯心里一乱,没听清楚,就见他把小姑娘交给一旁的管家,“带湉湉回庄园。”

“爷,要不我送少夫人回去?”管家插嘴。

白紊纯松了一口气后,见文坤椠勾起唇,莫名其妙地看了眼管家。

管家也跟wifi一样,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的不耐烦,笔直的西装裤筒竟有些发抖。

“别让我说第二遍。”发落的话终于颁布下来,白紊纯看见逃也似的管家汗流浃背,惹得他怀里的小姑娘一顿嫌弃。

“你比湉湉大,不需要别人把你抱上来吧?孩子?”

文坤椠见白紊纯还在发愣,顿时内心极度不满,他身旁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人士,尤其还是情商高手,所以让他沟通起来极度愉快,他对白紊纯这个突然冒出来,把他辈分即将直接拉高到爷爷辈的儿媳妇,只觉得对方心机太重,“文砚不在这里,你这幅痴傻的模样装给谁看?”

“对不起爸。”白紊纯咬住下唇,自尊被人践踏一地。

文坤椠见她眼里亮晶晶的泪水,皱起了眉头,添了这句:

“聪明人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只是站在长辈的角度给你金句良言。”

白紊纯擡头,拿出晚辈的姿势,乖乖听他的金玉良言:“你和文砚不适合,不是说家世这些,文世家族本身就是底层打拼来的,我只是想劝你,你还年轻,应该遵从内心真实的想法,而不是信奉俗人那套势利,文砚还很年轻,看不透人性,但我知道,你并不是真心爱文砚。”

“爸,我不爱文砚就不会和他在一起。”是,她承认当初答应文砚的追求是在虚荣下的鬼迷心窍,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发现自己喜欢上了文砚,对她这种缺爱的人而言,文砚的温柔那是致命的。

难道当初那丝已经殆尽的虚荣,如今非得被文坤椠这个公公拿出来鞭尸吗?

“没人比我了解人性,孩子,是你不了解你自己而已。”文坤椠冷笑,“不过没关系,在你没有认清楚内心真实想法前,我会断了文砚的资金链,每月给他   9000人民币的大学生活费过过苦日子,文砚是个乖孩子,他会同意的。”

文坤椠看了她一眼,皱眉头,“我年轻的时候,为了某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丢了最宝贵的东西,现在偶尔想想都会觉得痛彻心扉,我希望你所谓的爱情能够禁得住考验。”

落地时,文砚椠因为对这个地方水土不服过敏,立刻和她分开,把她一人甩了。

她穿着华丽的礼服走在大街上,弧度优美满是钻石的高跟鞋让她寸步难行,引得路人炙热目光和拍照,她受不了这种被当做焦点的存在。

回到家里,她赶忙换下礼服,将礼服收纳好,捣鼓衣柜后,发现只有那套高中三年没有换过但挺耐穿的蓝白色校服。

护士眼里,自己穿得灰扑扑的身影就是一个黑色污点。

隔壁来了对探亲的年轻“情侣”,那个黄毛搂着怀里的女高中生,盯着对护士不知所措的白紊纯,

狠狠地亲了口怀里的女生,声音不大不小:“老婆,你们学校这幺出名吗?哪里都能遇到,还都是美女啊。”

“老公!”那女孩用书包砸了下黄毛,“你不是昨晚还说我最美嘛!”

白紊纯看见护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头一扭,“亲属声音能小一点吗?公共场所不要大声嚷嚷吵到病人。”

与此同时,手背被一个温热的指腹触碰,白紊纯猛地擡头,看向徐徐睁开眼睛的白杨,像是看到一丝希望,这几天的委屈如决堤洪水泛滥了出来:                 “爸,你终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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