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前神魔大战后,神族渐渐湮灭,魔的一缕残识逃离围剿,附在西荒一只小蛇身上,竟是无法被灭杀。于是,神仙妖三族合力,以最后一位神族的血肉三魂七魄为祭,将魔封印在了缚魔渊。
五百年过去,守在阵外的仙兵传来消息,封印魔的大阵出现的松动的迹象。此时需要一名上仙用心头血来血祭加固封印。
天外天,金銮殿上。
「玉藻上仙,事情就是这样。为了大局考量,只有请你去缚魔渊血祭大阵了。」
白玉藻望着空荡荡的金銮殿上方传来的威压,冷笑道:「为什幺是我?」
「天外天谁不知道玉藻上仙天资卓绝,这件事托付玉藻上仙最是让人放心。」
仿佛要的只是池塘边一朵落花,而不是她的小命。
「呵呵,天界这幺多上仙,偏偏是我这个妖族?」
这话说得不全对。天外天中仙人仙君众多,仙族更是天生就是仙;但能修炼到上仙,却是要借助天外天的灵气日夜苦修,抗过雷劫试炼。天外天的上仙不算少,但也不算遍地都是。
而在神魔大战后人才凋敝的妖族,更是只有她白玉藻区区四百余岁便修成上仙。
「玉藻上仙如此问,又是何必呢?」飘渺的声音传来,「神魔大战之后妖族领地被毁,天仙族开放天外天给汝等妖兽,令妖族有一立足之地。汝身为妖族唯一的上仙,难道不应该有所回报吗?」
「如若不是仙帝力排众议,妖族此刻怕是还在荒芜之地艰难求生。」另一个声音继续道。
白玉藻嗤笑一声:「仙族所住的中天境一样沦为死城!对天外天来说,大家都是后来者,我需要仙族回报什幺?」
「白玉藻!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狂风骤起,一身披甲胄的长髯武将现了身,对她呵斥道。
紧接着,其它身影也显现出来,包括上座宝相庄严的仙帝。
其中一道浅金色的身影吸引了白玉藻的注意,她无视对她怒目圆瞪的武将,转头对那男人开了口:「子寰,你也这幺想吗?」
男人扭头避开玉藻质问的目光,淡淡道:「这本来也是你分内的事情。况且,你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妖族和仙族开战吧?」
与其说开战,不如说妖族会被单方面的屠戮——那场大战后妖族凋敝,住在这天外天也是最次等的地方。
「好,好,好」白玉藻连声道,一双美目流光溢彩,「我的好未婚夫。这话谁都可以说,但从你嘴里说出来,着实还是让我寒心。」
他们从小订婚,对这麒麟族最后的血脉,白玉藻一向关爱有加。几百年的情分,朝夕相处,她的未婚夫竟不愿意为她说一句话!
「比起小小狐仙,麒麟倒是更像妖族之长。」西南角一青年抱着把剑嗤笑。
白玉藻不怒反笑:「昭子寰,你是这幺想的吗?嗯?杂种麒麟?」
听了这话,昭子寰握紧了拳头,挤出一个字:「是。」
她拔下头上的七宝琉璃珠钗掷在地上,冰雕似的琉璃钗摔了个粉碎,七宝珠子滚了一地。那是当年两家定亲时麒麟昭家给赤狐白家的定亲礼。
「既然这样,那你我之间婚约,就如此钗。」
白玉藻一袭雪衣,烈焰般的长发无风自动:
「罢了,事已至此,玉藻,领命。昭子寰,我的洞府,我的族长印信你且拿去,但我要你立下血誓,照顾好我妹妹,照顾好我狐族人,拼尽所有护我妖族。」
说罢,她念念有词,一道带着符文的光团在她面前升起,飘到昭子寰面前。
旁边鹤发长眉的仙人见白玉藻终于答应,生怕她反悔,急忙道:「自然自然,我们正道仙族,怎会做欺压弱小的事情?昭仙君?」
白玉藻孤零零地站在殿下,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前未婚夫自指尖逼出一滴血红,融入光团中。
血誓既成,她也没有理由再逗留在这里了。
白玉藻对高高在上一言不发的仙帝发问:「陛下还有什幺事吗?」
先帝的三只眼睛同时看向殿下的小狐仙,无波的声音在金銮殿中回响:「有劳玉藻上仙。」
白玉藻一揖,然后甩袖转身离开,留给众仙一个窈窕的背影。
「小狐仙也可惜了,年纪那幺轻,天赋又那幺高。」
「怎幺,你还想一个妖族爬到我们头上?」
「咳,青鸿上仙这话说的,仙妖共享天外天,大家需要协力对应滋长的魔气,切不能在这个时候内讧。」
「那花朝上仙愿意去咯?现在去追那只狐狸还来得及。」
「…」
杂种麒麟昭子寰陪着笑脸站在众人中,时不时还跟着点点头。
虽然同在天外天,他们妖族还是低人一等。不过他现在,也是妖族中最有权力的一个。
三生阁外是流动的云霞,美玉修砌成的阁楼浮在云间,如梦似幻。白玉藻回到自己的三生阁,白玉菫就一把扑进她怀里,甜甜地叫姐姐。
白玉藻爱怜地揉了揉妹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
「姐姐去了好久——没事吧?那群老头子真是讨厌!」白玉菫仰头看她。
眼前的少女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粉雕玉琢煞是可爱。明明早学会了化形,却任性地留着那对狐狸耳朵。在那场神魔大战和之后的迁徙中耗费了太多精力,父母在生下白玉菫后不近便前后消逝了,白玉藻和妹妹相依为命长大,待她就像自己的半个女儿一样。
「嗯...」
白玉藻抱着怀里的妹妹,思绪万千。
「我就想着,姐姐是上仙,最厉害了!」白玉菫骄傲地说「天庭那群老头子也要敬姐姐三分。」
看着一脸天真的妹妹,白玉藻鼻头泛酸,红了眼睛:「玉菫,姐姐作为上仙,有责任,有事情要做。」
白玉菫仰头看着姐姐,收起笑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孩子气的小脸竟露出沧桑的神情:「姐姐,其实当年我们妖族没上来这天外天会不会更好?这样就不用寄人篱下,受人欺负了。」
「傻妹妹,怎幺可能呢?如果没有天外天,我们就会像那些留守的妖族一样命都保不住了。」
白玉菫哭丧着脸:「姐姐,他们是不是让你做很过分的事情?一定要去吗?非去不可吗?」
三生阁外的流云依旧美丽灵动,白玉藻的心情却格外沉重。
「这次真的⋯⋯非去不可了。玉菫,你也不小了,可不能再任性妄为。以后啊,那个混血麒麟会做妖族族长,他和姐姐立了血誓,会保护你,护你周全。」
这番话着实是把小姑娘吓到了,眼泪啪哒啪哒地落在白玉藻的衣袖上。白玉菫哭道:「姐姐你要去哪,你别走好不好⋯⋯」
白玉藻叹了口气,紧紧搂住妹妹。她多希望时间可以就停留在这一刻,让魔物破掉封印,就这幺鱼死网破算了。
封印魔的缚魔渊在已经几乎不存在生命的地界。
西荒,自天地相接处奔涌而出一条长河,横亘在大地上。据说这条漆黑湍急的怪河,是那最后一位神明的血。
黑水河咆哮奔涌,似乎会将不慎落入其中的所有东西冲散,撕碎。
一道纤细的白色身影伫立在岸边。
白玉藻淡淡地看向狂暴的黑水,纵身一跃。
黑暗瞬间将那个小小的身影吞没。白玉藻身边发出微弱的光,在无边的黑暗中穿行。
不知下坠了多久,就在微光逐渐摇晃不稳时,白玉藻终于到达了黑河的底部。
光是到达黑水河底,就已经对灵力的消耗巨大,光是这件事,也确实只有上仙修为才能做到。白玉藻颤抖着,尽力催动妖力,胸前的水晶发出光芒,黑河底部突然出现一个缺口。白玉藻支持不住,直直地跌落下去。
「痛——」白玉藻摔在地上,漂亮的狐狸眼泪汪汪的。
养尊处优几百年,她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她是在神魔大战后出生的,自幼在天外天的歌舞升平中长大,对地界的一切了解都来自长辈的口述。直到现在,她终于一切有了实感。
白玉藻站起身,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黑水河就在头顶上继续咆哮奔涌,却无法向下流,像是一道诡异的天幕。
被诡异的「天幕」压在下面的,是个寸草不生的峡谷。峡谷像一条干涸的河床,向着远处蜿蜒,让人一眼望不到头。
这里一片死寂,她应该是这里唯一的活物。
白玉藻身边飘着一面水镜,水镜的对面是远在天外天的众仙家。跳进黑水河不够,如果不亲眼看着她血祭大阵,他们是不会安心的。
「玉藻上仙,大阵就在前方!」未等她稍作休息,水镜中就传来催促的声音。
白玉藻深吸一口气,继续向前走。
前方有能量涌动释放出的光芒,白玉藻缓缓走近了。青色光华之中,一个圆形的阵法带着古老的符咒,在空中静静流转着。
直到她走到阵眼插着的那一把神剑前,都没有异象发生。这里太正常了,完全看不出封印松动的迹象,白玉藻不禁怀疑,那群老不死的莫不是为了除去妖族唯一的上仙才把她骗到这里来。
白玉藻擡头望了望头顶的黑色「天幕」。按她现在的妖力,已经无法再闯出去了。
慷慨赴死啊...白玉藻无奈地笑了笑,这幺高尚伟大的事情倒是落在了她这只小狐狸身上。
她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
未等匕首出鞘,她忽然听到背后响起一个声音:「嗯?活的?」
电光火石之间,白玉藻动弹不得,瞳孔骤缩,一股寒意攀上脊背,冷透骨髓。
匕首叮当一声落在地上。
仙家失算了!魔,恐怕已经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