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呼啸,烛光在墙壁上疯狂地跳跃。
床上躺着一位女人,明明她才三十,却已拥有年老的容貌,花白的头发。
她艰难地擡起枯木般的手臂,抚向在床边哭泣的棕发少女。
少女的容貌与她相似,却更加精致动人,尤其是那双金色的眼睛——
无论是谁,只要与她对视一秒,便永远不会忘怀。
即便此刻噙着泪水,她依旧昳丽无比。
“塞西亚,我的——咳咳,我的孩子。”女人不知道自己该用什幺样的态度对待少女,她已经快要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爱她的女儿,还是恨她的女儿。
她恨,因为女儿的缘故,她将英年早逝;她爱女儿,甚至愿意代替她去死。
她对她的感情如此复杂,以至于此刻面容扭曲,放在少女脸颊上的那只手也不自觉地加重了力度。
只是三秒,她便松开了手。
她不愿再看少女的容貌,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她觉得自己已经为她做得够多了。
世人都说母爱是无私的,直到她成为母亲,才明白这是一句谎言。
她恨她——她的生命,她的容貌,她的头发,她的身材——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将永远从自己身上夺走。
可她依旧无法狠下心。
她做不到抛弃她,做不到放弃她。
尤其是在看到那双金色的眼睛时,她便心甘情愿地为她赴死。
明明她对死亡,也是如此地恐惧。
“塞西亚,”她拼尽全力说出最后一句话,“记住我说的,不要做出那件事,明白吗?”
少女止住了哭泣,过了一会儿,她扑上去,紧紧握住母亲的手,“我会的!母亲!我会永远记住你的话!永远!”
雷电从天而降,屋里在那一瞬间被光照亮,少女的母亲也在那一刻,永远闭上了眼睛。
小声的哭泣终于变成了哀伤的大哭,可没有一个人上来安慰她。
她的父亲嫌弃母亲失去了容貌,她的兄长怨恨继母夺走了他生母的一切,那些趋炎附势的侍从,就站在门外,调侃着母亲的去世。
她的心脏仿佛被撕成了一片片碎片,痛得她呼吸不顺,身体剧烈地颤抖。
没有人帮助她,她只能哽咽着躺在母亲的尸体旁,像小时候那样蜷缩在母亲的怀中。
即便她知道,明天如果父亲和兄长看见这一幕,一定会咒骂她,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自己的未来了。
“母亲,带我一起离开吧,好吗?”
她孤独地喃喃着。
想象中的咒骂并没有到来,阳光也没有因为母亲的逝去而迟到。
她被温柔的阳光唤醒。
塞西亚仍然躺在母亲的床上,母亲的尸体却已不见,而她的身上被盖上了柔软的被子。
她惊慌失措,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起来,尖叫着:“妈妈!妈妈!妈妈!”
还没走几步,便被地毯绊倒在地。
眼泪又要夺眶而出时,一片阴影投下,一个人站在了她面前。
那双黑色的皮靴,塞西亚认得。
她的兄长希奥多总喜欢在皮靴上镶嵌一颗蓝色的宝石,而眼前这双皮靴,正拥有那块宝石。
“塞西亚。”希奥多的声音冰冷,他没有将她扶起,只是居高临下,静静地看着她狼狈的身影,“你的母亲已经下葬了。”
希奥多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并没有多少感情。
别人总以为他怨恨继母与妹妹,实际上,他一直把她们当作空气,毫无想法。
如果继母生下的是个儿子,他或许才会正眼看她们一眼。
塞西亚愤怒地擡起头,但在触及他那双满是寒霜的眼睛时,又恐惧地避开了视线。
“为什幺不叫我?我是她的女儿!为什幺不需要我在场?为——”
“塞西亚·菲兹罗伊。”
他冷漠地打断了她的质问。
在他的眼中,塞西亚不过是一个可以为家族提供联姻的工具,她本该识大体。
但他还是给了她一个解释,告诉她为什幺没有让她出席葬礼:“你陷入昏厥,距离你母亲去世,已经过去了三天。”
“什幺?!”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同时也解释了为什幺她全身上下毫无力气。
她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可努力了许久,仍旧无法起身。
“哥哥,扶我起来,可以吗?求求你……”
“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会让医师过来,再见。”
希奥多没有再多看她一眼,直接无视了她的求助,快步离开。
在房门关闭前,他施舍般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少女单薄的身影瑟瑟发抖,她绝望地向四周的侍从寻求帮助,终于有一位侍女快步上前,将她扶回床上。
见她重新躺好,希奥多这才继续离开。
在遥远的记忆里,他明明记得,小时候他们的关系并没有这幺差。
他忘了是从什幺时候开始变了,他忘了塞西亚曾对他做过什幺。
他只记得,在身体最深处,他本能地恐惧她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