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该起身了。」
阳光透过窗櫺照进来,林初梨揉了揉眼睛,一时间还是有些恍惚。
昨夜收笔后,临时又想到几个设定,灵感一刻值万金,她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继续战到天亮。
今早手指上还残留着墨渍,仿佛在提醒她那一夜的\"创作冲动\"。
昨夜还想加一段压桌进入……结果卡在词藻上。
嗯,下回得想个新说法。
春喜轻声道:「今日是锦华阁的赏花宴,姑娘们约好了的。」
林初梨因睡不饱而皱了皱眉,还是认命地坐起来。
「知道了,帮我梳妆吧。」
她穿过来后为了怕暴露,还没参加过任何聚会。
连据说是闺中密友的秦茵茵,三番两次递拜帖来,都以身体不适回绝了。
「不知这种世家贵女的社交场合,是不是大家捧着茶杯,谈论绣花针法和谁家公子长相?」她双目无神让秋喜梳着头,想着待会儿要怎么应对。
待梳妆打扮妥帖,换上一身雅致素色衣裙,在春喜的陪同下,林初梨登上马车。
车辙声缓缓碾过青石巷,她隔着车帘望着窗外微微晃动的光影,心头一点一点攒起不安。
这是她穿越后第一次真正踏入社交场合。
明明已经反复预演过笑容与举止,却还是忍不住紧张。
她指尖无意识地揉着衣角,掌心沁出一层细汗,心里忍不住嘀咕:「这感觉……跟当年即将上台报告一样。」
锦华阁坐落在城南秦府,占地广阔,园内花事正盛,湖光潋滟,是京城贵女们最喜欢的聚会地点之一。
林初梨一踏入亭中,便见一群少女笑语嫣然,中央那位,正是她的手帕交——秦茵茵。
她其实根本不认识,是靠他们言谈中一口一个茵茵姊姊、芙蓉妹妹…..才确定了她们的身分。
「初梨妹妹来啦!」秦茵茵见她来,眼睛一亮,连忙起身招手。
林初梨笑着上前,刚想迎步疾行,却忽然记起这年代讲究「莲步轻移、弱柳扶风」,只得把大步流星,生生改成娇柔小碎步。
落座后,她依礼向众人略福身致意,群芳点头应和,话题便自然衔上——
「……那家的绣球花今年开得比去年还娇。」
大家也都礼貌回应,然后又继续刚才的话题。
「是呀,我昨日去瞧了,比去年还要艳上几分。」
「是吗?我倒想去看看。只是那条街太窄,马车都过不去。」
「听说城西那家糕点铺新出了桂花酥,味道极好。」
「可不是嘛,我家二哥昨日带回来几块,我偷吃了一口,确实不错。」
林初梨一边啜茶,一边默默腹诽:「花啊、酥啊,不如昨晚那句『桃源秘境淌甘露』来得实在。」
这个念头让她不禁笑出了声。
「初梨姐姐是想到什么趣事了吗?」旁边一位姑娘问道。
林初梨这才回过神来,慌忙编道:「没什么,是家中小狗,昨日叼了春喜的绣帕满园乱跑,最后还藏在桂花丛中……甚是有趣。」
一旁的春喜倒茶的手一顿,脸上闪过一抹微妙神色。
但很快又垂下眼帘,嘴角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继续手中的动作。
「果真是趣事。」几位姑娘都被逗笑,笑得温婉文雅,像是真的听见了什么趣闻。
林初梨暗自松了口气,心里吐槽:「这什么破烂笑话……还好大家闺秀们笑点低。」
气氛轻松下来,她唇角微翘,觉得自己这波反应够快,有点想给自己鼓个掌。
正得意时,耳边忽地传来一声轻柔问候。
「初梨妹妹,近日身子可好些了?」
是秦茵茵,凑得近了些,声音也压得低。
林初梨没多想,顺口便道:「嗯,好多了,难为姐姐挂心。」
话一出口,她心头「咯噔」一下。
——语气太轻,太直白,太像个敷衍人的现代社畜。
她这才反应过来:刚刚编笑话编得太顺,竟松了警惕,连语气都回到了原本的自己。
「完了,太飘了。」
她赶紧微微低头,装作细啜一口茶,想掩下方才那一点随口的语气。
还在心里琢磨着怎么补一句回礼,秦茵茵却已笑着接了话。
「你看起来还有些倦,不过也许是太闷了。」
她语气轻巧,像是没察觉任何异样,随意说了几句闲话。
言语之间,语气一缓,忽然道:「我最近在考虑置办一处产业……」
林初梨侧头看她:「置产?」
「书铺。」秦茵茵垂眸啜了一口茶,声音轻得像怕被谁听见,
「你也知道,我自小喜欢读书。近来想着,与其只读,不如也卖些书。只是……」
「只是?」林初梨凑近了些,眼神明亮起来。
「母亲不许我明着做这件事。她觉得女子经商有失体面,怕被人说三道四。」
秦茵茵抿了抿唇,又低声补了一句,「我想……若有你一同……或许就能瞒过去。」
林初梨听完,眼睛一亮,脱口道:「这主意真是妙极了!」
秦茵茵一怔,没想到她竟这么爽快。
她原以为,林初梨会像往常那样先思量三分,再温温地点头应下——
像她们在众人面前一贯的应对那般,端着分寸、守着礼数。
但这反应太真了、太快了,太不像她记忆中那个总说话留半分余地的林初梨。
林初梨向来在外维持着一套安静嫡女的模样——
言行有度、端庄得体,谁都挑不出错。
可只有秦茵茵知道,她私下并非全然那般。
一开始,她们也并非无话不谈的密友。
直到某回同坐赏书,秦茵茵误翻到话本中段,林初梨看了一眼,轻轻一笑,她们才发现彼此气味相近。
她们曾在某次闺房小话中,悄声翻阅过几本私印艳册,
封面虽看着含蓄,内里也只写到执手拥抱,再往下便以「春宵一夜」、「天明红帐」草草带过。
两人初读时羞得不敢对视,还是初梨撑着扇柄低声咕哝一句:「这敦伦才刚起头就收笔,哪里够……」
秦茵茵当时装作没听见,耳根却红得快滴出血来。
她们也曾在某年春宴后,悄悄躲在偏厅窗后,隔着珠帘偷看男伶上场。
明知有失体面,却还是忍不住窃语:「他唱戏一擡手,那腰……细得教人心痒。」
当时是林初梨说的,语气平淡,话却让秦茵茵心头一跳,差点把手里的扇子折断。
她当时还伸手掐了她一下,林初梨却只是撑着下颔笑,不置可否。
这些话她们从未在人前说过,甚至连丫鬟都不曾听见。
正因如此,秦茵茵才会惊讶,刚刚那反应竟这么真、这么快,无意间将闺中性情流露出来。
要知道,多数贵女即便置产,也都是暗中投资,让人代管。
像她方才这般在大庭广众下开口讨论、爽快答应的,可不多见。
但林初梨出身丞相府,若真愿意一同,这书铺就有了靠山。
「你……当真愿意?」秦茵茵压着声音再次确认。
「当然愿意!」林初梨眼底发亮,「我可以帮你出主意、选书、打理铺子……」
林初梨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得太过激动,赶紧清清嗓子,微微收起语气:
「闺中虽静,久之也生倦。有事做,倒也解闷。」
秦茵茵愣了一下,随即惊喜地握住她的手:「初梨,太好了!」
「况且,茵茵姐姐的想法极好。女子读书本就不易,若能开一间书铺,也是造福他人,成就自己。」她顺势搬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替自己刚刚的激动找了个台阶下。
秦茵茵眨了眨眼,忽然笑了,给了她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
两人对视片刻,眼中都有些藏不住的雀跃。
这时旁边有姑娘注意到她们的神情,笑问:「茵茵姐姐和初梨姐姐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秦茵茵面不改色,温声道:「说的是城西那家新出的桂花酥,初梨妹妹说想尝尝呢。」
「哎呀,我也听说那家很不错,回头我们一同去吧!」
众人笑闹起来,话题又转向别处。
林初梨侧头看向秦茵茵,心中暗叹:「好家伙,编谎话这么顺口……这位原主留下的闺中好友,恐怕也不是什么一板一眼、循规蹈矩的『正经小姐』。」
她忽而觉得有趣起来。
这人,应该能处。
秦茵茵见机不可失,悄声靠近些:
「初梨,我已经物色好了一处地方,就在城东的书香街,位置清静、来客也多。」
她一边说,一边从袖中取出一张手绘小图,折得细细的,悄悄递给初梨。
「只是这些事得低调,铺子名义上会交给一位旧识看管,我们……暗中主理即可。」
初梨摊开一看,是那间铺子的简略结构与门面位置。
她心中微震,一个从未敢说出口的念头,在此刻悄然滋生——
如果有一个书铺,我是不是……可以把自己的话本,偷偷印出来?
也不是想做什么大事……就是手痒,想写点东西。
这年头大家看话本都太含蓄了,说不定有人其实很想看点更开放的,却一直没得看。
如果我能写、能印出来,让几个人解解闷,那也挺好玩的。
那些她脑中夜夜浮现的画面、笔下湿得令人脸红的字句,若是真的出现在这京城街巷之中,会不会……有人跟她一样上瘾?
这个念头让她血液一瞬滚烫起来。
她悄悄收起纸页,指腹掠过那薄薄一层,竟觉得有点发烫。
掌心一阵细密酥麻,像有什么从心底慢慢涨起,沿着经脉轻轻涌动。
裙摆下,那微不可察的一线热意,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
林初梨怔了一下,下意识夹紧了膝盖,轻轻咬了咬唇。
——只是裙子太厚了罢了,太闷热。
她低头轻笑,像是自我安慰,又像是对自己微微嗤笑。
再擡眼时,眸中已多了一点藏不住的光。
「好。」
「那下次我带你去看看那处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