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集团二十一楼,品牌中心会议室灯光暖黄,窗外雨丝顺着玻璃滑落,在光影间模糊出一层若隐若现的水痕。
何瑾俞坐在会议桌末位,低头检查手边的汇报材料。她一袭深色职业裙装,衬得身形纤细挺拔,黑发挽起,露出一段修长白皙的颈线。
她是市场部渠道组的执行专员。
原本这场市场条线季度总结会,应该由她直属上级出席。但对方昨晚突发急症送医,组里唯一熟悉渠道模块全案推进的,就是她。
她没有拒绝。
文件从昨晚改到凌晨两点,PPT里的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
会议室里气氛压得低,品牌、战略、产品三个部门的负责人都在,几位集团副总也陆续到场。
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人来了。
她没有擡头看,只听见一道很轻的脚步声,伴随几句礼貌的寒暄,那声音不高不低,恰好穿透微微紧绷的空气,让人听得分明。
“华总来了。”
“华总好。”
“都坐吧。”那声音带着一点低沉的质感
椅子拖开的声音此起彼伏,随后再次安静下来。
众人口中的华总,正是华盛集团最年轻的执行总裁——华砚洲。
他从来不接受媒体采访,网上几乎找不到一张正面照片。董事会正式任命他那年,他二十七岁,财经周刊用了六个字做标题——“年轻的清算者。”
他入主集团不过五年,前两年整合了华盛旗下五个亏损子公司,亲自带队裁撤管理层,重新划分业务板块;第三年起手传媒、地产两大传统重资产板块,砍掉所有非盈利项目,将原先数十家参股公司压缩成三个融资平台。
财报上说,是“优化结构”。内部的人都知道,那几年每天都有人递辞呈,每个季度都有部门被合并、裁撤、改组,没人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下一个月。
但就是在这样的清算期,华盛的市值三年内翻了两倍。
没人再说他太年轻,也没人敢质疑他作为华盛继承人的实力。
前一个部门的汇报刚结束,场内一时静下来。
整个过程并不算顺利。
华砚洲只问了两句,却极狠。
“这是你们修订后的版本?”
他翻着资料,眼皮都没擡一下,“这组数据和上季度一模一样,是复盘,还是复制?”
语气克制,不见火气,却让人难堪。
被问诘的负责人脸色瞬间变了。
又指了指PPT上那组ROI数据:
“ROI是1.2%,你写了‘效果良好’。你们对‘良好’的定义,是用来安慰投资人,还是糊弄董事会?”
没人说话,连咽口水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好了,下一位。”
何瑾俞坐在末位,心跳有一下被拉得极慢。
她知道,轮到她了。
“我是市场渠道执行专员何瑾俞,本季度渠道板块汇报由我代为呈报。”
第一页是渠道数据矩阵,第二页是合作商分层分析图。
数据简明,逻辑清晰。
讲到与B地大型连锁体系谈判时,她翻到重点图表:“三季度渠道裂解模型已跑通,实际落地的是中位价稳定机制,而不是价格战。”
“我们用结构性让利拉住主通道,压掉外围价差,是为了保后端利润而不是拿短期曝光。”
“所以你认为渠道端成本上涨不是问题?”华砚洲开口。
何瑾俞微微顿了一下,擡起眼,视线在短暂的停顿后,还是与他撞上了。
华砚洲坐在长桌尽头,姿态从容,衬衣白得干净。
剪裁合身的西装披在椅背上,衣袖微挽,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腕表金属光隐隐,在昏暖灯光下带出一点克制的锋利感。
乍一看,像某种学院派出身的资本继承人——克制、安静、有礼,甚至有些刻意收敛的斯文。
她语速未变:“成本确实上涨,但模型做了动态调整。我们没压价格,而是调整返利区间。现在的结构是保核心动销、舍外围浮利,换的是净值增长。”
华砚洲微擡眼,“你怎幺判断那是净值增长,而不是账面假象?”
“动销指标和回补频率不匹配的渠道,我们已经剔除,本轮增长由货品实际出库与周转周期支撑,不是压货。”她回答。
“数据在第八页,右下角。”
她翻页,指尖轻点图表某一处:“这是我们抽查的五组样本渠道,从提货到首轮售空周期稳定在19至21天之间,结构干净。”
华砚洲指节轻敲桌面。
“继续。”
话音落下,空气中那种绷紧太久的压迫感,明显松动了一瞬。
会议结束时,已经接近傍晚,天空仍旧阴沉沉的。
散会时,同事们陆续起身,何瑾俞正想跟着出去,却听到前方有人轻声道:“市场部刚才汇报的人,留下。”
会议室再一次安静下来。
她愣了下,擡头,看到华砚洲仍坐在会议桌尽头,只安静地看着她。
她停在原地,犹豫了几秒,缓缓走近:“华总,还有什幺吩咐吗?”
他盯着她,极具侵略性的审视。
华砚洲停了两秒,忽然微微一笑,“第一次来这里?”
“是。”她低声回答。
“难怪。”他语调缓慢,像是在叙述某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这里的人都知道,汇报时不要看我的眼睛。”
“为什幺?”她问得很轻。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极慢地收回视线,轻轻吐出一句:
“因为我不喜欢。”
他起身,将黑色外套搭在臂弯,离开前,似乎随意般停在她身边,低声道:“下次,记住我的习惯。”
自从那场季度汇报结束,何瑾俞莫名觉得日子过得慢了许多。
她本以为那天华砚洲的话不过是随口一句玩笑或警告,但她很快发现,事情并没有那幺简单。
几天后,她收到人事任命通知,即日起调任总裁办,担任总裁助理一职。
何瑾俞起初觉得难以置信,甚至直接去了人事部问情况。
得到的回复却只有一句:
“是华总亲自点的名。”
她还没走回座位,身后就有几道声音掺杂在一起,不紧不慢地落进耳里。
“……真的调走了?”
“总裁办?直接做总裁助理?”
“不是说她之前只去开了次会吗,效率这幺快?”
有声音刻意压低:“不清楚啊,但你别说,她这种长相气质,去总裁办那边确实吃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