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安只有三件宝,苍蝇、蚊子、沙井蚝。十屋九空逃香港,家里只剩老和小。”
一九五零至七零年代,内陆置处与世隔绝的特殊时期,对港岛发展乃至外界的改头换貌无从知悉。可盘踞珠江口的浓雾终有散去一日,与之接壤的宝安县人民瞧得清楚——旗山星火,鸭洲帆影。成摞红衫鱼,纷彩家电,珍馐至味,一派盛世风光。几番比对,不过都是揾食,教人如何不艳羡?
于是“逃港”便如洪水决堤。一九六二年伊始,一个接似一个的督卒,前仆后继跃入蛇口,如鲤鱼翻浪过龙门途径深圳湾,挺向元朗灯火;妇孺儿童则剑走偏锋,从陆路作切口,翻越重重铁丝边境,悄然登岸。多的是偷渡者惨死于边防枪口或葬送在香江怒潮,泡涨的尸体似翻过的鱼肚穿梭于河岸洋流。这非人景象在当时并不罕有,但依旧无人抵御对岸诱惑:毕竟,同一眼望到底的贫苦相较起来,死,又算得上什幺呢?
鱼铺的詹老细便是趁此风口浪尖搏去港岛,企图逆天换命的诸多督卒之一。离岸前,他盘算得狡细:若事成,家中共他自己大大小小六张嘴便从此着落;若失败,左不过一死了之,至于养家糊口等身后事,也一概与他无干了。怀揣着这样一口气,一九七三年的春夏之交,他终于从枪火暗涌中死里逃生,似甴曱冲上沙地,大口呼吸元朗雨后的爽利空气。
这一走,便是廿年。
“笙妹,呢系阿妈交代畀你嘅钱。”蛇口码头临登船一刻,詹秋笙握着士的(白杖)的右臂忽感一阵拉扯,几枚纸钞窸窸窣窣地落入她胸前口袋。“呐,你数下,足足有七嚿。”
“二姊,钱嘅事,你同杰仔话明就好。”她笑得恬淡,摸索着捉住话别人手掌。曾经描线作画的手指,浸润渔市多载,如今连涂满药膏也压不过丝缕海腥气。“我身有不便,万事系佢留心。多此一举,岂不徒增烦恼?”
“个细路仔只知贪威识食,不溜㗎。”詹嘉彤连连摆头,扦长话尾状若无奈叹息。“阿妈嘅意思,系盼你留住应急。”
见此,詹秋笙也不再推让,正欲放手,却反被紧攥。一拖一拽之间,她觉察二姊的心头犹豫。“彤姊,仲有话咩?”
“对唔住,阿四。”詹家二姊疲惫语线中竟隐隐含泪,言谈间愧疚如山倾,“若唔系阿妈病重,玲妹喺百货公司忙到踢晒脚,呢件事,本不该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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